>>> 2008年第1期
一个尼姑的重婚官司
作者:杜 超
上午九时,杜苹起诉方鸿山重婚一案正式开庭。
还没有到开庭时间,法庭的旁听席就已经座无虚席。不仅如此,还有大批的人因为没有抢到位置而在庭外焦急地守望,一些人还手持着话筒,肩扛着摄像机,一看就是记者。
一起重婚案为何引起了这么多人的关注?
原来,这是一起极为特殊的重婚案,案件的原告杜苹乃是一个尼姑,出家三年之后,以重婚罪将自己的丈夫方鸿山告上了法庭。
这起尼姑状告丈夫重婚案,在东海市乃至全国都是首例。
“出来了,出来了!”随着一阵惊呼,本案的原告杜苹从侧门走进了法庭。
她戴着僧帽,穿着僧袍,一路双手合十走上了原告席。虽然她面无表情,但是从她那没有神采的眼睛,以及憔悴的脸色上,仍可以看得出她内心曾受过巨大的创伤。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人们都用好奇而又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被告席上,本案的被告方鸿山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杜苹。但是,杜苹却一直没有和他的目光相接触,她一直双手合十,垂着头,仿佛周围的世界与己无关。
审判长宣布开庭,按照惯例,他先问杜苹:“原告,你叫什么名字?”
“贫尼法名了空,原名杜苹。”
她的声音十分温柔,听了就能叫人产生怜惜之意,旁听席上叹息声声。
“你的家庭住址?”
杜苹迟疑了一下,有些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水静庵。”
审判长也稍稍迟疑了一下,口气温和地提醒她:“我是说,你原来的家庭住址。”
杜苹抬起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又仿佛沉浸在往事中,好半天,才说出来:“东海市大桥路1号。”
审判长点点头,说:“那么原告,请当庭陈述你的意见。”
杜苹转过头去,看了自己的律师刘姝一眼,刘姝站了起来,说:“下面,我代表我的当事人杜苹女士作当庭陈述。”然后拿出了起诉书。
审判庭内顿时鸦雀无声。
只听律师刘姝念道:“自诉人杜苹,1999年与方鸿山结婚,婚后不久方鸿山对自诉人日益冷淡,长期在外不归。从2000年8月开始,方鸿山与其前妻罗倩在本市洪门路19号3楼非法同居至今,并生育一子,取名为方泰来,致使周围群众误以为两人为合法夫妻,自诉人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因此,自诉人特向法院起诉,请求法院追究被告人的刑事责任。”
审判长目光转向被告:“被告人,你对原告所指控的犯罪事实有何意见?”
被告的律师夏阳立刻举手,表示要发言。
听众都把目光转向了夏阳。
夏阳显然是有备而来。东海市的人都知道,夏阳在东海是极负盛名的律师,凡他经手的案子,很少有打输的,大家都屏声静气地看他如何为方鸿山辩护。
审判长同意夏阳发言。
夏阳清了清嗓子说:“原告,我想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杜平终于放下双手,望着夏阳说:“好。”
夏阳问:“请问,你什么时候出家当的尼姑?”
杜平迟疑了一下道:“1999年11月7日。”
夏阳目光炯炯,直盯着杜苹:“也就是说,你出家已经三年多了?”
杜苹说:“对。”
夏阳紧接着问:“那么,再请你回答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出家当尼姑?”
杜苹还没有回答,刘姝便已站起来,抗议道:“你这个问题与本案无关,我的当事人没有必要回答。”
夏阳咄咄逼人地说:“不,恰恰相反,我认为这个问题对本案来说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说是本案的关键。”
观众席上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审判长考虑了一下说:“原告,请你回答被告律师的问题。”
杜苹只好说:“因为,方鸿山和别的女人偷情被我父亲发现了,结果我父亲被气死,他却毫无羞愧,反而对我说,他从没有爱过我,我很伤心,很痛苦,觉得人生没有一点意义,因此,就决定遁入空门。”
她说着,脸上的肌肉连跳了几下,所有的人都可以感觉得到她当时的伤心和痛苦。
夏阳紧接着又问:“那么我的当事人有没有逼你遁入空门呢?”
杜苹说:“没有,是我自愿的。”
夏阳点点头,马上把头转向审判席说:“尊敬的审判长,各位审判员,本人作为本案被告方鸿山的辩护人,通过阅卷,会见被告及对原告的调查,本辩护人认为原告对我当事人的犯罪指控缺乏法律依据,我的当事人根本就没有犯重婚罪!”
“众所周知,在法庭上,判决一个人罪名是否成立,一切都要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原告既然控告他的丈夫方鸿山犯了重婚罪,首要的前提就是原告与方鸿山必须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合法夫妻,但是原告在三年前,就已经出家当了尼姑,那她与方鸿山还是不是合法夫妻呢?我们都知道,自古以来,尼姑是不能结婚的,而从法律上来说,尼姑能否结婚,已婚妇女中途出家是否可以存续婚姻关系,我国的婚姻法对此还没有相关的条文。既然没有相关的法律条文,那么杜苹也就无法证明她出家后还是方鸿山的合法妻子。因此,本辩护人可以大胆地说,原告——尼姑杜苹控告我的当事人重婚罪是没有法律依据的。请审判长、各位陪审员,本着依法办事的原则,宣告被告方鸿山无罪,并予于当庭释放。”
夏阳果然厉害,他利用婚姻法的盲点,抓住杜苹遁入空门后与方鸿山是否还是合法夫妻这一点大做文章,从而说明杜苹无法控告方鸿山重婚,真是釜底抽薪的一步狠棋。
旁听的人们都耸然动容,议论纷纷。审判长连喝了几声:“安静,安静。”人们才又安静下来,把目光投向了杜苹的辩护律师刘姝。
刘姝站了起来,抹了抹头发,从容地开始反驳:“我反对被告辩护人的意见,我的当事人的确于三年前出家当了尼姑,但是,所谓尼姑不能结婚,这只是从古代流传下来的传统说法,当代的寺庙、尼庵中,请注意,是当代,都没有明确的条文规定出家人不能拥有配偶。刚才,被告辩护人说,判决一个人罪名是否成立,一切都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这我很赞同。对于尼姑能否结婚,已婚妇女中途出家是否可以存续婚姻关系,我国的婚姻法对此的确还没有相关的条文,那也就是说,法律既没有规定尼姑可以结婚,也没有规定尼姑不能结婚,既没有规定已婚妇女中途出家,婚姻关系自动解体,也没有规定婚姻关系依然继成!怎样审判,应该是由法院依据具体情况具体对待!”
“现在方鸿山和杜苹的实际情况是什么呢?那就是,杜苹虽已于三年前出家,但是,他们俩的结婚证还没有被收回,在法律上他们就是合法的夫妻,这是不容置疑的!”
许多人的嘴巴都张成了O型,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的、不出名的女律师竟会这般厉害。
杜苹望着刘姝笑了,虽是短短的一刹,但却已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方鸿山则脸色铁青,长时间地怒视着刘姝,刘姝只淡淡地扫视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他了。
“狡辩,这是狡辩!”夏阳竟有些失态了,“请法庭慎重考虑,作出公正的裁决,驳回原告对我当事人的指控。”
审判席上,几位法官商量了一下之后,审判长宣布:“鉴于此案特殊,现在暂时休庭,待合议庭商议之后再继续审理。”
几位法官进合议厅商议去了,不约而同的,杜苹和方鸿山的目光相碰了。这一次他们谁也没有回避,而是长时间地注视着对方,往事就在他们的凝视之中一幕幕闪过。
方鸿山被骗了
杜苹读书读得早,所以她走出大学校门时才刚刚二十岁,从外表看,她还是一个面黄肌瘦,没长开的小花骨朵儿,但实际上,她却是一个外柔内刚,颇有个性的女孩。她的父亲杜可风是市建行分管信贷的副行长,同市里许多企业的老总都很熟,杜苹大学毕业后完全可以让杜可风帮她找一家好的企业,但她没有依靠杜可风的关系,而是自己找了一家中等规模的私营企业红太阳集团。就这样,杜苹认识了这家私营企业的老板方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