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2期

土匪爷爷和他的女人

作者:姬 妮




  五五顾自坐了下去,拉过盆来,开始洗那件白色褂子,也用一种淡淡的口气说:“一个住店的客人留下的,客人的衣服破了脏了,缝补浆洗,还不都是店里该应的事么。”
  常寿娃又问:“这是个甚样的客人?是做甚的?”
  五五说:“一个挺年轻的后生家,好像是来收花的。”说着脸色忽地一变,说,“你问这些啥意思么?人家客人来住店哩,我做甚要把人家甚都打听清么?”
  一看五五生气了,常寿娃赶紧陪上笑脸:“我也就是问一问么,现在兵荒马乱的,我还不是怕你……”
  “你怕我咋咧?跟上人跑咧?你最好少到店里来上几趟,就比甚都强哩。你看现在知道咱们底的人,谁还上客栈里来呀?连吃饭的人都少了不知道几成哩。这样子下去,这客栈干脆给你们当窝算咧。”五五说着,赌气端上水盆,到外面洗去了。
  常寿娃再没有说什么,肚子里却多了个心眼。他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天已经麻麻亮了。他看见五五把衣服在井台边淘洗净了,就上了二楼,用一根长杆子晾挂在了二楼临街的走廊上,让水珠往下滴哒着。他看见五五在楼上又探出头往街口远远地瞭看了很长时间,下来的时候脸色很怅然的样儿。他的心里沉了沉,觉着五五心里有了人咧,心里在想那个年轻后生家哩。
  这时,一个土匪跑进了后院,低声叫道:“大当家的,人来咧!”
  常寿娃从炕上跳下来,三两下穿好衣服,把枪握在手里,冲出屋去,问道:“到街上咧?”
  土匪说:“瞭哨的发信号过来咧,人大概已经进县城的街了。”
  常寿娃一罢手说:“好,把人在街当心扎好,不要放过去了。”
  五五在后面喊道:“你不要乱杀人!”
  常寿娃站了一下,没有回头说:“只要他离开荣和县,我就不杀……”
  
  土匪朝包围的方向冲去
  
  经过一夜的疾奔,爷爷和吕振羽在天麻麻亮的时候到了荣和县城跟前。远远地望见荣和县城那轮廓时,爷爷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预感,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他对吕振羽说:“小心点儿,怕是有人在等着咱们哩。”
  吕振羽说:“咱们到都到咧,还怕个甚哩。”
  爷爷说:“你不觉着这一路太平静了点么?咱们自打昨后晌遇见那些人后,这一路就再没个动静了,可那人说了那么多的话哩,那不是白说给咱们听哩。我估计,他们会在这县城大街上给咱们来个下马威哩。”
  吕振羽一听倒来了精神,把腰里的盒子枪拔出来,打开机头说:“那就试一下,还不知谁怕谁哩。”
  两个人说着话,就下了马,放慢了脚步,缓缓地踏进了县城。一边走一边观察着这曙光曦微的街道和两边低矮的建筑。那大都是些折迁后的土坯房,商店很少,更别提大型的铺面了。
  爷爷感慨地说:“迁移一次县城,浪费大量的人力财力,百姓却甚也得不到,日子倒是越过越恓惶咧。”
  吕振羽说:“大哥,我都想不明了哩,你咋就愿意到这里来当这个县长?这个荣和县城看上去还如道里那边的一个小镇子哩。难怪没人愿意到这里来当县长,就是太苦焦咧。我当年要饭也不愿到这种地方来。”
  爷爷乐了,问道:“为甚?”
  吕振羽说:“这不明摆着么,百姓自己都吃喝不上,哪还有多余的打发我们这些要饭的?就是有些善心的人想给我们一点,也是狗都不愿吃的食了。你说我们图啥么?”
  爷爷说:“要饭还要图啥么?”
  吕振羽说:“嗨,你可别小看我们要饭讨吃的,那还是有讲究的哩。比如说甚样的门不进,甚样人家不讨,那都是有说道的哩,不然,就会经常吃亏哩。有一次我就被一条凶狗咬咧,你看——”说着他拉开右裤腿,果然有一条长长的疤痕,蚯蚓一般鼓在腿肚子上面。“那家人不但不叫住他的狗,还拍着手喊:‘咬、咬死他!’哼,当时我要是有师父教我的这身功夫,非杀了他全家不可哩。”吕振羽说着,脸色铁青铁青的,牙也咬紧了,但眼睛里却没有一滴泪水出来。
  爷爷听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他知道此时说什么安慰的话都属多余了,只是伸出手去,兄长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吕振羽很动情地叫了声:“大哥!”
  正走着,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群人,约有二十几个。两人定睛一看,那些人手里都有东西,有端着枪的,也有拿把大砍刀的。他们簇拥着一个人,那个人剃个大光头,在黎明的曙色里很亮。街中间放了一条长凳子,那人就坐在长凳子上,很威严地把两手支在大腿上,羊皮褂子敞开着,露出了斜插在腰里的那把盒子枪。
  吕振羽说:“大哥你看,那都是一伙子啥人?”
  爷爷一见,顿时明白了,说:“这就是横行在这一带的滩匪,中间那个就是为首的常寿娃。原来是这一带的擀面能手哩,可不知后来咋就当了滩匪咧。”
  吕振羽说:“大哥认识他?”
  爷爷说:“我上次去道里路过这里,打过一次照面,有点功夫。”
  说着话,也就渐渐地走近了。
  爷爷把马缰绳交给吕振羽,自己走上前去,双手一抱拳,略略晃了一晃说:“常大当家的,今天可是专门来迎候姬某人到任的么?”
  常寿娃也认出了这就是那晚上见过的年轻后生家,可他不是个贼娃子么,怎么县长会是他呢?于是他也双手举起算作回礼,说:“这么说,你就是新来的荣和县长?”
  爷爷说:“正是。”
  躲在客栈大门后边听着的五五一听是爷爷,顿时又惊又喜,就不顾一切地打开门跑了出来,看着爷爷,又看看常寿娃,心急嘴颤地说:“你们、你们……”
  爷爷也看见了惊慌忙乱地跑出来的年轻美丽的客栈掌柜,从她慌乱的神情里,爷爷明白了一些什么。接着,他也看见了用长杆子挂在客栈二层走廊上的那件自己的白褂子。可她又为甚让这些土匪躲在她的客栈里等着新任县长的到来呢?
  常寿娃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对爷爷说:“我是个粗人,咱们就不拐弯抹角了,把话直说了吧。我觉着你也是一条汉子,就不为难你咧。这个荣和县长你别干咧,就此回去吧,我留你一条命!”
  “哦!”爷爷淡淡地一笑,“我也劝你一句,别再当这黄河滩上的土匪咧。别当这个滩大王让千人骂,去好好地做你的擀面大王,和婆姨好好过小日子去吧。你说这样多好。”爷爷说着挺有意味地看了依在门边的五五一眼,“这样的话,我倒也可以考虑给你留一条命。”
  常寿娃听爷爷这样讲,有点恼怒,掏出枪来看也没看就朝天上“砰”地开了一枪,打断了那根挂着白褂子的长杆子,白褂子掉到了地上。
  五五见状对常寿娃喊道:“你,你作甚哩!”她三两步扑过去,从地上捡起白褂子,却早已沾满泥土了。她恨恨地瞪了常寿娃一眼,扭身回客栈了。
  爷爷冷笑一声,顺手从腰间掏出那把二十响,头也没抬朝天就是两枪,就见两只起早觅食的麻雀应声栽了下来,近前的看见两只麻雀的头都碎了。
  那些簇拥在常寿娃身边的土匪们顿时一个个面面相觑,枪也在手里握不稳了,他们看一看他们的大当家的,又用恐惧的眼光看一下爷爷,有一个竟然丢下了手里的大刀片,扭头就想往回跑,被常寿娃一声怒吼,站住了,但双腿还在抖动着。
  常寿娃挥了一下手里的枪:“那个熊敢滑,先打烂他的头,忘了规矩咧!”
  爷爷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两声,说:“常寿娃,就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就能阻止得了本县长上任么?我现在还是再奉劝你一句,放下屠刀,回头是岸。本县长看在……”爷爷本来想说“看在五五的份上”,但不知怎么,话到了嘴边还是变了,“看在你以前也是一个受苦人的份上,只要你改恶从善,可以放你一条生路的。”爷爷说着突然提高了声音,“也包括你手下的这些弟兄们,你们中间的大部分也都是受苦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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