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2期

午夜情歌

作者:秋 星




  我还了解到王文进交际舞跳得不错,他就是凭这一手勾引上我岳母柴静的,两人不仅在舞场上厮守始终,而且两人还租过钟点房,当然是郊外那种见不得人的小店。我感觉王文进在实施他的阴谋,让我岳父当“绿帽乌龟”,报一箭之仇。
  还有一个情况很值得怀疑。岳父死亡的当天下午,王文进穿着雨衣独自出了单位,他给办公室的人说,是去见一个画家,商量画展的事。我去调查那位画家,画家说没有那回事,那天根本没见王文进。显然王文进在说谎,这小子疑点很大。
  
  3
  
  第二天傍晚,我在一家歌厅门口逮住了油头粉面的王文进。他有些惊慌地说:“我不认识你。”我说:“我认识你。”他认真打量了我几眼,突然道:“你是马益民的女婿吧?”我说:“是。”他问:“找我干嘛?”我说:“关于我岳父的事。”他说:“你岳父不是死了吗?”我说:“是死了,不死还不找你呢。”他说:“你什么意思?”我说:“你心里清楚。”他脸色突变,好一阵才恢复正色儿,他四周看看说:“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谈?”我说:“可以。”我俩来到不远处的一个街心花园,王文进看着我,嘴角露出冷笑:“你今天是来讹诈我的,对不对?”
  我说:“别心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镇静了一下情绪,“我问你,我岳父死亡的那天下午,你干什么去了?”
  “我愿干什么就干什么,还用向你汇报?”
  “好,你不跟我说,我找刑侦队跟你说。”说着我打开了手机,他脸色有些慌张,一把捂住我的手机:“跟你说了也没事,那天下午我去找一个画家,研究画展的事。”
  我冷冷一笑:“那个画家我早去调查了,根本没这回事。”
  “你去找他了?”
  “怎么,把他叫来当面对质?”
  “对质就对质。”王文进嘴很硬。我把他扯上一辆出租车,出租车走到半路,他拍拍我的肩膀:“咱们下车吧。”
  我说:“怎么了?”
  “我跟你说实话。”
  我俩下了车,眼前是文化广场,广场中央有座五彩缤纷的喷水池。王文进说:“那天下午,我的确没去找那个画家,是我瞎编的,实际上我是会一个情人。”
  “情人?”
  “别害怕,不是你岳母。”
  “她是谁?”
  “是个唱歌的,人名不能告诉你,我们从下午3点一直坐到晚上8点多,就在附近的温馨酒吧。”
  为了防止他再一次胡编乱造,我拉他来到广场旁边的温馨酒吧。我让他站在酒吧门口,我独自来到吧台前,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正在勾对鸡尾酒,见了我满脸堆笑,我指指门口的王文进,问道:“9月6日下午,你们酒吧见过那个人吧?”
  老板看看王文进,淡淡地说:“见过,那天他在,跟一个女的。”
  没想到老板回答得竟这么肯定,我有些奇怪地问:“那女的你有印象吗?”
  “好像是个歌手,我在夜总会见过她。”
  老板说的和王文进一样,我顿生疑问:“是不是门口那人预先跟你串通好了,让你这样说的?”
  “我可不敢。公安也来调查过,我见过他的照片,怎么,他犯事了?”
  “没有,我只是问问。”
  我估计林大河也注意上了王文进。我走到门口,王文进冷笑道:“我没骗你吧?”
  我没搭理他,扭身往外走,他一把拉住了我:“我会情人的事,你千万替我保密。不打不相识,我请你喝杯酒怎么样?”王文进脸上露出一丝友善。
  我冷冷地说;“你自己喝吧。”
  王文进叹口气道:“本想告诉一件你岳母的秘密。”
  我一愣:“什么秘密?”
  他笑笑:“还是喝一杯吧,我看你也是一个性情中人。”
  无奈,我跟他坐在一张桌前。他要了两扎啤酒,啤酒一来,他要跟我干杯,我拒绝了,他没在意,自己灌了一大口,看看我说:“你岳母的确有一个情人,但不是我。”
  “别装正经了,有人早发现了你跟柴静在一起,中等个,秃顶,穿一身高档西服,不是你是谁?”我愤愤地揭穿他。
  “这也巧了,那人外表跟我相似,也许正因为如此,你岳母才对我情有独钟。可我告诉你,那个人的确不是我,我没那么大酒量,也不会用牙启瓶子盖,我估计是李浩然。”
  “李浩然是谁?”
  “你岳母的初恋情人。你知道,我跟柴静处过一段,那一段她跟我很知心,什么话都对我说,所以我知道了她跟李浩然的事。”
  “什么事?你说。”
  “大概是1971年底吧,市文化局调来一个漂亮的女打字员,她原来是市歌舞团的舞蹈演员,不知怎么局机关就把她硬调上来,她就是柴静。她调到局里后,当时还是革委会副主任的马益民对她格外照顾,把她安排在自己办公室的隔壁。不久,马益民就避开众人,单独带柴静出去,单独出去的时候,马益民开始对柴静动手动脚,柴静这才感觉有点味道不对,但柴静怕得罪他,就尽量躲着。
  “大概是柴静调到局里的第二年,局戏研室来了一个戏剧学院的大学生,他就是李浩然。李浩然年轻英俊,一来就受到局里几个年轻女性的注目,柴静当然也不例外。一次舞会后,柴静和李浩然相爱了。他们频频约会,柴静问李浩然,你为什么爱我?李浩然说,一是你漂亮,二是你善良,我要保护你。大概是他们相爱的三个月后,李浩然突然被定成了反革命分子,原因是他写的一部话剧《神秘小城》,几次批斗会都是马益民主持的,发言者揭发剧中有反党言行,李浩然据理力争,可结果更惨,他被发配到青海劳改农场。柴静找到马益民求情,马益民两手一摊,我有什么办法?我想尽量挽救他,可他就是不听话……柴静听出了马益民的弦外音,可她只会流泪,李浩然去了青海,临走那天夜里,柴静一直呆在他的宿舍里。”
  “柴静一直呆在他的宿舍里?”我问了一句,我不知王文进说这句话的意思。
  王文进点点头:“李浩然一走,柴静的精神就垮了,整日坐在打字机前发呆,字也经常打错。一天,马益民交给她一份很长的稿子,说急用,今天必须完活。那天柴静一直干到晚上9点多,整座办公楼就剩下打字室亮着灯,10点钟,她把打好的稿子送到马益民的办公室。那天晚上,马益民占有了她。”
  “是这样?”我脸颊滚烫,没想到岳父岳母当初竟是这样结合的。“后来呢?”
  “后来?”王文进喝了一口酒摇摇头,“柴静没细说,她只说跟了马益民,有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无奈。”
  “李浩然呢?”
  “柴静说他去了青海就没了下落,但我猜想她后来那个情人就是李浩然。”
  “你有什么根据?”
  王文进说:“柴静跟我处了一段,后来突然疏远了我。我跟踪过她几次,就发现她跟上了这个男人,两人一看就是久别重逢的样子,激动幸福,而且时常泪流满面,我知道她遇到了真正的恋人,而且就是李浩然。我离开了,我知道我跟柴静彻底完了。”
  王文进说到这儿,又大口灌起了啤酒。岳母身边又出现了一个情人,他是不是30年前的李浩然?李浩然跟岳父的死有没有关系?案情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4
  
  现在必须和岳母柴静谈一次了。
  第二天晚上,我瞒着马佳来到岳母家。岳母开门时,我听到客厅里回荡着一首熟悉的民歌,仔细听是情歌《在那遥远的地方》。我想起这是一首青海民歌,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客厅的大灯关着,只有沙发旁一只立式台灯洒着柔和的光,光圈里,岳母着一袭黑色衣裙,美丽而端庄。
  岳母起身给我沏了一杯咖啡,我端着,又酝酿了几分钟,我终于问:“妈,您和我爸结婚前是不是有个初恋情人,叫李浩然?”
  沉默了好一会儿,岳母说:“有这么回事,那时我们都年轻,后来他被发配到了青海,至今杳无音讯。30年前的事了,早成了过眼烟云。”
  “可前不久,他又出现在您的身边。”
  岳母猛地站起来,嘴唇哆嗦着:“张南,你今天来问这个问题,什么意思?”
  我的情绪也有些激动:“妈,我不是质问您,更不是怀疑您。我只是想闹个明白。岳父死后,我的确听到不少关于您的的谣传,我和佳佳的思想压力都很大。佳佳晚上常从噩梦中惊醒,她的精神快要崩溃了,我想你肯定也有思想压力,所以我一定要搞个明白,岳父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不仅是为了我和佳佳,也为了您,我要为您讨个清白,您应该明白我的心。”
  “你别说了。”岳母痛苦地倒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你走吧,我想自个安静一会儿。”
  无奈,我默默地走出岳母家,看着满天星斗,心里一片怅惘。
  第二天下班时,我突然接到岳母的电话,她让过去一趟。我想她准是要大骂我一通,或者要给我什么惩罚,我甚至想到她要拆散我和马佳,我的心变得忐忑不安。走进岳母家,岳母并没有像想的那样对我。
  岳母说:“昨晚你走后,我整整一夜没合眼。”
  我不安地说:“都怨我,我不该提那个问题。”
  “不怨你。今天佳佳也来了,我知道你俩为我的事思想压力很重,这是我的过错。”
  “妈,别这样说。”
  “你不是想知道李浩然的事吗?我告诉你,前一阶段他确实来过燕阳。”
  “是吗?”我显得很平静。
  岳母长长叹了口气说:“李浩然1972年去了青海后,一直没有音讯。我曾给他去过好多封信,他却一封回信也没有,后来我才知道他也给我来了好多信,信都叫收发室的老头扣了,交给了马益民。这次来,他跟我讲了在青海的经历。他解除劳改后,到处流浪,打过短工,淘过金。落实政策后,他不想回燕阳,青海有关部门给他安排了一个县文化馆的工作,可他只干了一年就辞职了。多少年的流浪生活已经彻底改变了他的性格,他喜欢走南闯北做生意,他成了腰缠万贯的富商,按他的话说,是腰缠万贯的流浪汉。后来,他的事业越做越大,开过矿山,搞过运输,他最红火的时候拥有两个建筑公司、一座煤矿和一个拥有20多辆大卡车的运输队。他常带着自己庞大的车队,来往于青海和西藏之间。”
  “他后来没有成家?”
  “没有,他一直独过。”岳母悲哀地摇摇头,“在他最辉煌的时候,他遭到两个合伙人的暗算,那两人私下把他的大部分资产侵吞了。愤怒之下,他打断了那两人的腿,他又进了监狱,一蹲就是两年。出狱后,他又成了一个穷困潦倒的流浪汉。在经过长时间的痛苦思考之后,去年他来到燕阳,在这里开了一家青海湖饭馆。”
  “青海湖饭馆?”
  “是的,就在秀水街和向阳路口。今年元旦刚过,我去翠湖公园跳舞,他突然在路上拦住了我,我吓了一跳,我一点都不认识他了。他穿一身油渍麻花的牛仔装,嘴里叼着一支大雪茄,脸色紫黑,胡子拉碴,脸上还有一道刀痕。他看着我,一声也不吭,样子很可怕,可那双眼睛却那样的熟悉,我突然认出他就是我日夜想念的李浩然,当时我就哭了……”岳母说到这儿,眼圈有些红,“我们常常秘密约会。可一天傍晚,李浩然事先没对我说,就突然闯到我家里,手里提着两瓶啤酒。我吃惊地望着他,他却很坦然,一点也不在乎马益民的存在。马益民已经不认识他了,坐在轮椅里呆呆地望着这个闯进来的陌生人。李浩然径直走到马益民跟前,拉一把椅子坐在对面,指指自己黑紫的脸说,马局长,还认识我吗?我是李浩然,是被你赶到青海流浪了30年的李浩然,今儿我来看你,感谢你让我到大西北游览一圈。他说完把两瓶酒重重墩在椅子上。我当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说实在的,我恨李浩然这家伙的鲁莽,又喜欢这家伙的骨气。没想到的是,临走他大步走到我跟前,当着马益民的面,一把抱住我狠狠亲了一口,然后摔门出去了。马益民当天就进了医院,是血压增高。”
  “再后来呢?”
  “马益民精神彻底垮了,出院后,整天一句话也不说。李浩然自那次到我家后,又跟我见了一面。他说燕阳的生活已经过不惯了,他喜欢流浪,他让我跟他回青海,去到大草原上过游牧生活,彻底摆脱世间尘嚣。我不愿意,我希望他留下来,仍保持目前这种关系。他说不可能,要么跟他走要么就留下,他和马益民之间绝不可能共有一个女人,他让我选择。我被推到一个极度矛盾的境地,我到底是个软弱的女人,我选择了老马,虽然我和老马没有感情,可这种麻木生活我也过惯了。人到这个岁数,谁也不愿改变自己的习惯,即便这个习惯是痛苦的,再说我和老马已有了孩子。”
  “李浩然走了?他回了青海?”
  “不知道,我们再也没了联系。”岳母眼中涌出了泪光。
  第二天,我来到秀水街和向阳路口,那里果然有个青海湖饭馆,门面不大。我走近一看,饭馆早关了门,窗玻璃几乎全碎了,屋里一片狼藉,桌椅板凳缺胳膊少腿,满地是摔碎的碗、碟、啤酒瓶子。这里好像发生过什么事,我找到秀水街派出所。所长跟我挺熟,他告诉我:“青海湖饭馆一个多月前就关了门,老板是个青海客,长相挺凶,可对人挺和气。一个多月前的一个傍晚,一群小青年到饭馆喝酒,喝着喝着就吵起来,随后大打出手,把个饭馆砸了个稀巴烂。奇怪的是,他们大打出手并不是互相打,而是合起伙来一齐砸饭馆,我们赶过去把他们全拘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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