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9期
蒋介石御林军起义内幕
作者:官 祥 谢 鲁 宁 华
没等那人开口,陈家懋就把一张“派司”伸到了对方鼻子底下。“派司”上赫然盖着国防部二厅的大印。原来,那个时期,不管政府还是军队部门,带有“二”字的,都是不可小看的部门。何况是国防部二厅!
“哼,咱们走!”还没有等那人回过味儿来,陈家懋便挽着“表姐”的手,神态自若地走出了大门,扬长而去。
分手时,“表姐”告诉陈家懋今后不必亲自接头,地下党情报部门很快就会给他派一个“交通”,有什么情况可通过“交通”传递。在没接到新的指示前,联络暗号不变。
第四章 御林军即将开赴台湾
刘农畯驾驶着那辆美式吉普,沿着外马路朝北飞驰。不知是由于天冷还是什么原因,一路上行人稀少,路旁的棚户门窗紧闭。
驶到金山路和宝昌路的交叉点,一幢两层楼房映入刘农畯的眼帘。门口挂着一个牌子——上海港口司令部仓库,就是这儿!吉普车停在牌子旁边,刘农畯跳了下来。
所谓上海港口司令部仓库,既无仓,也无库,仅有一块白底黑字的招牌。这幢小楼是上海运输司令部兼铁道军运指挥部的指挥官段仲宇的家。段仲宇是段伯宇的胞弟。刘农畯得知,段伯宇已经来到了上海,就住在弟弟家中,今天约好在这里聚会。
段伯宇怎么到上海来了的呢?这是地下党组织策反部门安排的。伞兵团移防上海后,地下党策反部门对这支部队有了一些新的设想,并认为还是让段伯宇来负责联络合适。于是,段伯宇借身体有病,脱离了军务局,以养病为由从南京来到了上海。
刘农畯上楼,段伯宇、贾亦斌早已坐在书房里了。还有一位酷肖段伯宇的军人,刘农畯想,这大概就是段仲宇。段伯宇的介绍证实了他的猜测。言归正传后,段伯宇说:“上海方面的朋友们,很想了解各位的近况和今后的打算,请各位谈谈吧。”
段仲宇说:“根据运输部门的情况看来,上海已经成了蒋介石运出黄金、白银、武器、文物的大海港。各种迹象表明,国民党政权最终放弃大陆,撤到台湾已为期不远。”
贾亦斌说:“预干总队已得到命令,准备南撤,最终目的地尚不明。”
段伯宇插话说:“据了解,宁、沪、杭地区确定南撤的部队还有齐国楮少将的江苏省保安总队,王海乔上校的工兵四团,王修身中将的一零六军,于光龙中将的九十六军等。”
刘农畯急切地问:“他们都愿意南撤吗?”
“当然不愿意,这些部队的大多数官兵都不愿意南撤,怨声载道,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段伯宇说。
刘农畯说:“伯宇兄,我实话告诉你,台湾我是坚决不去的。上次在南京,我们最后失去了抓住那个独夫民贼的机会,我不死心。我不信在上海弄不住他!”
贾亦斌说:“只要他露面,咱们就动手!”
刘农畯说:“方才伯宇兄说了那几支部队的情况,据我了解,青年军的二零九师,第一绥靖区司令部十二保安旅等部军官和士兵的反蒋情绪也很高。伯宇兄,这些力量联合起来,成事有望啊!我提议,请那边的朋友迅速联合各部反蒋官兵,以上海为中心同时发动起义,配合解放军渡江南下。”
“在国民党的心脏里来一个大爆炸!”贾亦斌用拳头狠狠地擂了一下桌子。
“今天的形势已不同于南京。我一定把各位的想法转告那边。不过,在没有统一的行动部署之前,可千万不能轻举妄动啊!”段伯宇强抑着满腔激情,语重心长地告诫着与会者……
上海地下党策反工作委员会仔细研究了段伯宇的汇报,认为贾亦斌和刘农畯提出的行动计划不宜付诸实施。在上海捉蒋介石的计划,实际上是刘农畯等人去年在南京紫金山上商量的捉蒋计划的继续。策反工委认为,这个计划几乎没有可能实现。江浙一带,是蒋介石的老窝,绝非十三年前的西安可比。在这个地区内,蒋介石是占有较多的有利条件的。当地的军、警、宪、特中,蒋介石死党的力量绝对不可低估。有这股死党力量的支持和保护,蒋介石的行动虽不能说如鱼在水,却也是诡秘莫测。就说最近,蒋介石在二十一日中午宣布引退,同时说明下午四点离北京飞杭州。“美龄”号专机本定于明孝陵机场起飞,在南京的中央军政大员诸如副总统李宗仁、行政院长孙科及顾祝同、陈立夫等人,皆届时驱车前往送行。可是,明孝陵机场并不见总统专机“美龄”号的影子。等这些文臣武将得到确实消息时,“美龄”号已经从大校场机场飞走了。由此可见蒋介石的行踪不可捉摸。生擒独夫,谈何容易!
策反工委已接到党中央指示。中央认为,由于蒋介石下野,国共和谈存在可能。据悉李宗仁已经在着手物色和谈人选了。在这种情况下,上海举行大规模的武装暴动,不利于大局。再说,人民解放军何时渡江,尚未定夺。上海突然打起来了,内外不能呼应,结果很可能是付出了极昂贵的代价却收不到什么效益,反而会打草惊蛇,对日后解放大上海带来诸多不便。
又据从南京国防部得到的情报,南撤各部即将行动。伞兵三团前途如何安排,地下党策反工委有如下打算:
一、尽量拖延,争取参加解放上海的内应战斗;
二、随蒋介石一起撤到台湾去,形成一支具有战略意义的潜伏力量。在解放台湾,统一祖国的斗争中,发挥未来的效应;
三、根据形势发展的具体情况,随时准备起义。
策反工委派李正文同志向段伯宇传达上述精神。由段伯宇向刘农畯等转告。
也真是无巧不成书。就在段伯宇把地下党的指示转告刘农畯的同时,伞兵三团接到了司令部的命令:抽调一营驻防上海北站,协助维持运输秩序及治安;二营驻防虹桥机场。
刘农畯接下了这个任务,为贯彻地下党的指示,创造了十分有利的条件。刘农畯把驻防车站 的任务交给了一营长钟汉勋;把驻防虹桥飞机场的任务交给了二营长杨鹤立;三营则驻守三林塘。
为了便于掌握部队,刘农畯在洋泾浜路上的大沪饭店包下了四楼所有房间。
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户更新。
说话之间,夏历已丑年春节来临。可这时的上海,已是风雨飘摇。
正月初三,也就是1949年1月31日。傅作义将军打开了北京城门,中国人民解放军在百万市民夹道欢呼声中,踏着整齐的步伐,走进了这九百年来的中华帝国古都。未打枪放炮,未损兵折将,北平和平解放。
上海策反工委从国防部内线得到情报,蒋介石的应变计划即将实施。各部队即将南撤,伞兵安排在3月中旬行动,航运,经中转去台湾。
对伞兵三团的前途,地下党作了十分认真的分析,提出了各种方案:
一、南撤各部统一行动,实施“以上海为中心的中心开花”方案,以前已经研究过,不现实,成功的把握几乎是没有。
二、让伞兵撤到台湾去,作为一支战略队伍长期潜伏。这个方案同样不现实。一者,解放台湾是何时的事,实难预料;二者,今后时局的变化是很复杂的,去台湾之后,这支部队有无单独行动之自由?领导者对这支部队是否还有号召力?许多问题都无法得到明确答案。不过有一点是可以估计到的,那就是:革命者能以个人的形式存在于这支部队,但要拖动整支部队单独在台湾干点儿什么,似乎不太可能。
三、刘农畯的伞兵三团和贾亦斌的预干总队是一定要在大陆起义的。因为这两支部队都是蒋介石嫡系部队中的佼佼者。这两支部队的起义成功,对于蒋军乃至美国政府都可造成巨大的政治上和心理上的压力。问题是实施起义的时间和地点必须正确。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两支部队都由海运,那么是否可以考虑海上起义。
海上起义,谈何容易!命令是船向南开,起义要船向北驶。看起来,船由谁来掌握是整个起义行动成败的第一关键因素。刘农畯的部队是伞兵,贾亦斌的部队是陆军,他们中间有没有人会驾驶海船?即或有,他又是否愿意起义?即或愿意,他又是否清楚航线?即或清楚,船上的动力——轮机部分又是否能够合作?……
这一切都必须未雨绸缪。策反工委最后决定,航海人员,海图等技术性方面的事,由地下党负责解决。刘农畯的伞兵三团和贾亦斌的预干总队,只须争取单独行动,贾部看来问题不太大,关键是刘农畯必须要设法拖到最后一批单独行动。
上海地下党策反工委把准备这次起义的工作,交给了公开身分是上海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的李正文负责。考虑到刘农畯那儿党的力量太单薄,策反工委决定派人进入伞兵三团,由刘农畯负责安排一个合法职务。有关今后伞兵三团起义的各项具体工作,都由此人统一领导安排。
“军械处的事情怎么样了?”张绪滋问陈家懋。
“经过调查,原军械处主任确实倒卖过枪支弹药,贪污中饱。”
“哼,‘国军之花’都是这样‘水过地皮湿’,可见军风日下啊!”张绪滋对于军中腐败十分厌恶。陈家懋知道,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多话。
“你要抓紧清仓立帐,要抓紧,以免拖住部队的脚步。”张绪滋郑重地说。
“这么说,部队马上要打仗了?”陈家懋有意试探。
“打什么仗?这个仗还想打吗?”张绪滋的语气充满了绝望。
“不是说要决一雌雄的么”?陈家懋继续试探。
“别听他整天喊决一雌雄,就是真的要决一雌雄,也轮不到我们,国军之花嘛,只怕他舍不得哟!”张绪滋老于世故地说。
“那么说,南撤之期已经到了?”陈家懋换个角度继续问。
张绪滋沉吟了一会儿,说:“根据形势,结合天时看来,桃汛之前,共军可能会渡江南下。国防部已经作了部署,在共军行动之前就撤。”
“去台湾?”陈家懋追问了一句。
“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你要抓紧,不要把军械处先前的那本烂帐带去!”张绪滋挥了挥手,这是他说话之后的习惯动作。
“是!”陈家懋转身走开了。
尽管陈家懋见多识广,可是这一次清点伞兵军械,也令他大开眼界。
早在1942年,史迪威将军率领杜聿明中将的第五军入印度、缅甸作战时起,“远征军”就获得了最充分、最精良的武器装备。
1944年,脱胎于“远征军”的伞兵正式组建,基本上接过了整套美式装备。
到了1945年3月,麦克鲁将军答应由美国人来训练伞兵时,陆军突击总队的配备,就完全按美军轻伞兵的规格供给了。
抗日战争结束,美军撤回国之时,把中国、印度、缅甸及太平洋诸岛屿上的剩余军火基本上全部送给了蒋介石,作为“国军之花”的伞兵,当然得到了最好的部分。
历次美援的军火、被服及其他物资,一直都压在军械处的仓库里,虽然不断地往下发,但由于 数量实在太多,直到陈家懋这个军械处主任走马上任之时,史迪威将军时期的物资还成箱成包地堆在那里。
在查点这些物资时,陈家懋就在想:如果能把这些东西都送到解放军手上,那才真是如虎添翼了。当他听到“南撤”之期已经临近,再看到仓库里这堆积如山的物资时,心中止不住惋惜。
陈家懋从张绪滋那儿回来之后,刚坐下,少尉文书谢易清就进来了。
“有什么事吗?谢文书。”
“没什么事,前天我买了一本颜鲁公的行书《争座位帖》,特地拿来给您看看。”谢易清把一本《争座位帖》递给陈家懋。
陈家懋接过《争座位帖》,但两眼却盯着谢易清。
“本来我是想买一本《千佛寺碑》的,可书店里没有。”谢易清好像是在解释。
“我只知道颜鲁公的《多宝塔》。”陈家懋很自然地说出了这句暗语。
“‘表姐’要我向您问好!”谢易清低声快速地说出了这句话。
“‘表姐’?”陈家懋不动声色地轻声问。
“就是三横一直——”谢易清说完回身关好了房门,顺眼察看了一下门外的动静。
“‘表姐’要你来向林矛心说什么?”陈家懋说出了自己的代号。
“为了工作方便,特意给你配一名‘交通’。”谢易清说。
“在哪儿?”陈家懋问。
“就是我。”谢易清回答,“以后有什么任务请分配给我。”
“好。今天就到‘表姐’那儿去,告诉她,上次她要的东西都在这里面。”陈家懋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抽屉,拿出一包香烟递给谢易清。
谢易清接过香烟,装进上衣胸前的口袋里。他当然不会知道也不会去问这包香烟里有什么,他的任务就是把香烟送到“表姐”手上。
这包香烟里装的是一套尚需要冲洗的微形胶卷。如果按规定方式冲洗,就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拍摄的是:
从武汉到吴淞沿岸(武汉、九江、马当、芜湖、南京、江阴、吴淞)要塞工事位置图及火炮数量、口径等的情况统计;
青岛、厦门、重庆等地要塞工事位置图及火炮数量、口径等情况统计;
甲级师车辆配备及载运能力调查表及江南油库情况统计表;
淞沪地区防御阵地工事构筑及兵力配备要图及作战计划要点;
上海城防核心工事位置图以及浦东地区野战工事位置图;
苏皖地区长江南北口岸堵塞计划;
南京城防核心工事位置图。
……
这些情报都是陈家懋冒着生命危险通过各种办法搜集来的。
“如果遇见紧急情况不得脱身,你就把香烟盒拆开!”陈家懋把应急办法告诉了谢易清。烟盒一拆开,胶片就曝光作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