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12期
尘封的罪恶
作者:未 果
马如涛同吹破天交换了一个眼色,马如涛连声答应。吹破天称谢不已。
马如潮又吩咐管家,给逍遥楼的三个姑娘一人十两银子,送她们出庄。然后叫众妻妾回房,自己要到书房办理一件要务。
一向脾气暴躁如雷的马大老爷,经过地穴的折磨,变得这样通情达理,人人心里喜多于忧,毕竟陪伴一只虎比陪伴一只羊要难受得多。
马如潮的书房很大,几架版本精美的线装书排列得颇见气势,其实都是他装潢门面的摆设。倒是各种古董、字画堆满案几和书桌,才是他的心爱之物。马如潮爱不释手地摸摸玉马,掸去铜鼎上的灰尘,然后仔细在书房察看,仿佛要清点一番自己在受难的半年时间里,这些珍贵古玩是否遭劫。他甚至搬开书橱,连墙缝也不放过。
帮主劫后余生,是“万马帮”天大的事。马如涛是最忙的一个,既要安排丰盛的晚宴,还要到马如潮的妻妾那里去讨好。原以为自己稳坐帮主位置,对马如潮的九房妻妾视如奴婢,克扣每月例银,降低膳食标准,常常口出不逊,任意训斥。如今马如潮突然回来,自己如何能对付“枕头状”的威力。他只好挨房赔不是,送首饰,打自己的嘴巴。而吹破天则在手下人那里活动,拉拢、劝诱、威胁,以免露出篡帮夺权的马脚。
华灯初上,大张宴席。马如潮显得精神萎靡不振,只饮了一小杯酒,就说身体不适,要九姨太陪他去歇息。
一进九姨太的房间,马如潮就命九姨太吹熄了灯,他搂着九姨太坐在床沿说道:“小心肝哪,我这次遭难,才知道天下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唉,人生百年,总难逃一死,我若一旦命赴黄泉,丢下你怎么得了?我那兄弟心狠手辣,这半年来可苦了你。”
九姨太被这一席话哄得心窝里暖融融的,她禁不住滴泪道:“老爷再不回来,二爷都快把家里变成妓院了。他作贱我事小,把老爷拼着性命赚的银子像流水一样往那些野鸡怀里送,真叫人心疼。”
马如潮抚着九姨太的香肩,说道:“我早已料到这一层,所以我准备先给你留一笔财产,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也没有后顾之忧。明天我打算清理所有的财产,将你的一份预先扣下来,然后再平均分摊。我给你的一份至少多那几个婆娘十倍以上。”
九姨太一边往马如潮怀里钻,一边嗲着声音说道:“老爷待我好,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伺候老爷。”
马如潮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怪我以前缺少心眼,给你的私房太少了,这次好好补偿。你来的日子比那几个婆娘短些,让她们占了便宜,委屈你了。你把往日我给你的东西拿给我看看,我估计也是少得可怜。”
九姨太连忙将梳妆台的首饰盒摸出来,点亮了灯,送到马如潮面前,说道:“你看嘛,尽是些值不到大钱的小玩意。”
马如潮在灯光下将首饰盒里的项链、戒指翻弄了一遍,说道:“确实太对不起你了,不看不知道,看了心里才有数。咦,我记得还有一块残缺的玉璧交你保管,当时我还说过,这东西你千万不要弄丢了。”
九姨太听得这里,醋意大发:“老爷这次吃了大苦,才看出我是最疼老爷的人。你以前总是夸老五,说她什么无口无嘴,不惹是生非,还要我学她什么语侵不恨、唾面自干。还说等我有了老五的德性就把玉璧交给我。”
马如潮紧皱浓眉,拈着胡须说道:“不会吧,我马如潮何时喜欢过五姨太?她又哪一点比得上你?”
九姨太生气地说道:“哼!也不知老五用什么迷魂汤灌得老爷云天雾地。老爷还在包庇她。上月老五娘生病,她还将一只匣子托我保管,说什么怕带在路上丢失了。”
马如潮急忙问道:“你偷看了老五匣子里的东西?”
九姨太故作娇嗔地道:“呸!老爷当我是什么人,会这样下作。既然人家说我是老爷的心肝宝贝,信得过我,我也要脸面。不当面清点清点,转身说少了什么,我一张脸往哪里搁?要不是我在老五的匣子里看见过那块破玉璧,还真以为自己是老爷的心头肉哩!”
马如潮将九姨太好生抚慰了一番,似乎怕九姨太不相信,当即说道:“你等着,我就去五姨太那里将玉璧取来给你,免得夜长梦多。”
九姨太喜不自禁,向马如潮丢了一个媚眼:“快些转来,人家等你睡觉哩!”
马如潮叩开了五姨太的房门,一向以精细过人、谨言慎行的五姨太正低眉顺眼在做女红,绣一对二龙抢珠的枕套,小丫头银环在一旁分理丝线。
马如潮赔着笑脸问道:“五姨太还是这样勤劳,没有歇息呀?来,让我看看又绣了什么好活计。”
“嗯,二龙抢珠?”马如潮将五姨太手中的绣品拿到手中看了一眼,说道:“绣鸳鸯戏水或龙凤呈祥多吉利,怎么想起来绣一对二龙抢珠?”
五姨太冷冷一笑:“老爷这样精明的人难道还看不出来?”
“你是指二爷?”
“不过,自老爷回来,恐怕二龙抢珠又要变成鸠占鹊巢了。”
“五姨太,你今天怎么了?一向老成持重、谨言慎行,突然变得危言耸听、满嘴胡言!”
五姨太哼了一声:“你以为万马帮是什么地方?个个都是盯着帮主位置和财富的酒囊饭袋?银环,你说说看,我们今儿个议论了老爷的什么事?大胆说,不要怕,我早就吩咐了护院的家丁,防着坏人进出。”
银环虽然只有十六七岁,口齿却伶俐得很:“是,五太。打这位爷来到庄里之后,五太就吩咐我仔细瞧着。这位爷刚一进门,因为身材同老爷一样高大,相貌特征如浓黑的头发,满脸大胡子,还有脸上的一道刀疤,都很吻合。加上庄里这半年来,老爷失踪,都各怀鬼胎,心里发虚,担心老爷回来算帐,哪个还敢有闲心想什么别的事情。”
马如潮笑了,打断了银环的话,问她:“银环,我问你,你难道从我的动作、声音中分辨不出我是谁吗?”
银环接着说道:“这位爷的动作和声音的确同我家老爷相似,我观察之后,也这样问过五太。五太说,傻丫头,摹仿一个人的习惯动作和语气,别说早有准备的江湖高人,即使一个平庸之辈,也用不了半年时间。我才从另一件事上发现了有些不对。”
马如潮抚了一把浓密的胡须,感慨万千地说道:“我不怪你们,这半年多的时间,我突然下落不明,谣言四起,加上二爷居心叵测,害得你们主仆二人成了惊弓之鸟。倒是银环这小丫头跟着五姨太长进了不少,真是出息了。不过,假如你们能够想象刀鞘那个恶魔怎样折磨我,也就不会奇怪我为什么有些习惯会改变,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狱里,我都受了些什么罪。”说到这里,马如潮扯开衣服,在他的胸膛上布满鞭痕和烙铁烙下的伤疤。
五姨太和银环异口同声惊叫起来:“啊!可怜的老爷,错怪你了!”
五姨太说道:“老爷,你饮茶的习惯总是不拿杯把,而是一手抓住杯子,在杯把的地方饮茶。今晚你吃罢饭后,却是端着杯把饮茶,才引起我的疑心。”
马如潮叹了一口气:“难为你对我饮茶的习惯还记得这么牢。你哪知道在那地穴里何曾用过杯子,口渴了只能用手捧着地穴沟里的水解渴。好了,五姨太,我来你这里,还有大事商量,让银环先去歇息吧。”
待银环走后,马如潮才说:“看来我那兄弟早存歹心,我不能不及早提防。”
五姨太点了点头,说道:“本来你们兄弟间的事,我一个女人家不该多嘴。既然老爷提起这事,我不能不说。”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只有你才会对我说真话。你说吧,别有什么顾虑。”
“二爷也不是那样心地歹毒的人,只是耽于酒色,又受他师父吹爷的引诱,才起了篡帮夺权的野心。况且,二爷在帮中的地位,无权无势,每月只有一份例银,怎能让他甘心?依妾之见,不如及早分家,将他应得的家产全数给他,随他去吧。他想另立山头,或者弃武从商,从此两不相干,以绝后患。”
马如潮拍着手笑道:“五姨太这番话正中老夫心意。通过这次劫难,我也把人间万事万物看穿了。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将家产作个明确分配。大家都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再也用不着明争暗斗。五姨太,你把那块玉璧给我,明天我就要宣布分配方案。”
五姨太闻言,放下手中女红,正准备起身去取那块祖传玉璧,又返身坐下,说道:“老爷,你忘了,你曾经说过,要我取玉璧时,必须还有一句话。”
马如潮想了一会儿,然后捧着脑袋,口里喃喃自语道:“刀鞘天天用他那把刀鞘打我的脑袋,我的记忆力衰退得自己都不敢相信。是啊,我是说过,这块玉璧别看它残缺不全,可是一件祖传至宝,我交给谁,谁就是正房大夫人,以后------”
五姨太这才喜滋滋地站起来,从帐幔后端出马桶,对马如潮说道:“这马桶的底座是活动的,抽开暗栓,玉璧就藏在里面。”说着便将那块破损的玉璧取出来交给马如潮。
马如潮接过这块残缺不全的玉璧,兴奋地说道:“五姨太真不愧是心眼多的精怪,谁想得到这宝贝会藏在臭烘烘的马桶下面。”
五姨太也颇为得意地说道:“老爷曾说过,这块看似一文不值的东西,价值胜过'万马帮'全部财富千百倍。自老爷出事之后,二爷想方设法在打听这块宝贝的下落。二爷曾经借故到房中搜寻,幸亏他没有想到我会将宝贝藏在马桶底下。”
马如潮也不理会五姨太说了些什么,自顾自仔细端详玉璧上刻的花纹,然后将这块残缺的玉璧妥藏在怀中。
“五姨太,你也算得上是人精了,可惜一心想做马如潮的正房夫人,终究还是上了我刀鞘的圈套。睁开眼睛瞧瞧,我是谁?”
五姨太猛地惊呆了,马如潮已经变成了一个脸上无疤、颏下无须的壮汉,地上扔着一堆假发和假胡子。
“来人哪!快来人哪!刀鞘骗走了马家祖传宝贝呀!”五姨太像杀猪一般嚎叫起来。
马如涛正在厢房同吹破天商量对策,如何将他篡帮夺权的野心瞒过马如潮,猛然听见五姨太的狂喊乱叫,几个箭步纵至五姨太门前,将门一脚踢开。刀鞘已破窗而出。
五姨太指着破碎的窗户,哆哆嗦嗦叫道:“二爷快追!刀鞘假冒老爷抢走了祖传玉璧!”
这时,五姨太预先安排的数十名家丁已将刀鞘团团围住。
马如涛转身已纵至前院,月光下,只见刀鞘一脸得意之色。
“马二爷,你该感谢我才是,何必大动干戈!”
“你杀了我家大哥,又夺走马家祖传至宝,还敢说要我感谢你?”
“若不是我替你搬掉压在你头上的大山,你这辈子也别想坐上'万马帮'帮主的宝座,为何不感谢我?”
“闭嘴!留下玉璧,你我两清。否则,哼哼!我'万马帮'岂能让你一走了之!”
“这么说,二爷是不肯领情了?”
刀鞘话毕,手中一晃,已出现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刀鞘。围着刀鞘的家丁在马如涛的指挥下,一哄而上。那把不起眼的刀鞘,如灵蛇吐信,所到之处,如砍瓜切菜。
马如涛虽未见过刀鞘,但刀鞘在武林中的至高无上的地位足以令他胆寒。但一想到祖传至宝落入他人之手,顿时血往上涌,只见刀鞘手中那七寸刀鞘形同鬼魅,又不敢近前阻拦。
这时,吹破天带来护院武师和马帮镖客,马如涛的胆子又壮了起来。
而屋檐下又杀出了两个女人,相互厮打着,撕破了衣服,扯散了头发,扭成一团。
“还我宝贝来,那玉璧是老爷许给我的!”
“不要脸的骚货,是你泄露了玉璧的秘密!”
“是你!”
“是你!”
谁也分不清哪个是九姨太,哪个是五姨太,而其他几个姨太太也闻讯赶来,才知道老爷手中的传家宝只有这两个在拼命的女人见过,心中又气又恨,在一旁火上浇油 ,齐声喊:“打呀,往死里打呀!”
马如涛怒气冲天,一声吼道:“两个臭婆娘都跟老子住手!玉璧是马家的祖传宝贝,与你们屁相干!”
九姨太松了手,向马如涛冲过来,撒泼道:“谁不知道你二爷巴不得老爷快点死,你好当帮主,吞家财。老爷早就许诺过,传家宝由我掌管,你休想独吞。”
五姨太站在屋檐下,冷言冷语:“是啊,我们九姨太是老爷的心肝宝贝,这玉璧是你的,你去拿呀!老爷说过,这块玉璧价值超过'万马帮'所有财富的千百倍,你该满意了吧。你去拿呀,去呀!”
九姨太像疯子一般冲进正在厮杀的人群,对刀鞘道:“把玉璧还给我!这是我的!”
在刀鞘身边已倒下去一大片家丁,一时,都不敢近前。
刀鞘忽然笑道:“我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贪财之人,想不到在'万马帮'还真大开眼界。一个不顾手足之恩,一个不念夫妻之情,甚至连性命也不要,居然要财不要命。”
九姨太已扑了上去,就要动手去刀鞘怀中抢夺玉璧。刀鞘顺手将九姨太单臂挽住,轻轻一送,九姨太横着身子像一枝箭直向五姨太射去,“砰”一声二人同时倒在地上,脑浆迸流。
马如涛听说这玉璧的价值胜过'万马帮'全部财富的千百倍 ,急红了双眼,对手下人喝道:“一齐上!今晚即使人亡庄毁,也要夺回玉璧!”
万马庄是马家巢穴,聚集亡命之徒无数,其中也不乏高手。马如涛一声令下,攻势如潮,弓箭手已在外层架好弓弩,只待刀鞘跃出,便万箭齐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