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9期

人教版七下语文教材的删改与谬误举隅

作者:陈晓涛




  作,起也。——《说文》(会意。从人,从乍。人突然站起为作。甲骨文字形,象衣领初作的形状。本义:人起身)
  古代汉语中的“作”,意义很是丰富,有“写作、创作”、“从事某种活动”等多层意蕴,非常符合文章的主旨——作为学者的闻一多和作为民主战士的闻一多。
  编者们不了解“作”的多层意蕴,把它改成了意蕴相对单调的“做”,也许比较符合小学生的简单思维,传统文化的匮乏可见一斑!
  本文删改的唯一功绩在于避免误导青少年吸烟:
  原文:“红锡包”香烟,成为不离手的腻友,因它能为他思考问题助兴,深宵灯火是他的伴侣,因它大开光明之路,“漂白了四壁”。
  课文:深宵灯火是他的伴侣,因它大开光明之路,“漂白了四壁”。
  《音乐巨人贝多芬》的出处注释不伦不类,我在这里给编者们列一个范本:“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现代文学研究室编。中国现代散文选 1918-1949 第七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
  连人家的标题都改了,可课文注释只字不提“删改”二字,原题为:“贝多芬:一个巨人”。难能可贵的是编者们可能有自知之明——自觉删改的水平不够高,索性不加注明,以免贻笑大方。
  开篇就是无关痛痒的删改:
  原文:客人敲开了贝多芬家里的门。
  课文:客人敲开了贝多芬的家门。
  结尾亦是无关痛痒的删改:
  原文:一个乐队只能奏出我在一分钟内希望写出的音乐!
  课文:一个乐队只能奏出我在一分钟里希望写出的音乐!
  中间还有无关痛痒的修改:
  原文:他无视于屋内的人,一径走向那只巨熊一样蹲伏着的大钢琴旁边,于是习惯地坐下来,拿起一管笔,人们可以看见他那只有力的大手。
  课文:他无视于屋内的人,一直走向那只巨熊一样蹲伏着的大钢琴旁边,习惯地坐下来,拿起一枝笔。人们可以看见他那只有力的大手。
  全都是一些自作聪明,无关痛痒地删改!
  不知哪位编者从哪里搞到了一本1981年1月号的《济南文艺》,于是有了《福楼拜家的星期天》一文入选中学语文教材。此文讲的是一群男人星期天下午在福楼拜家的聚会,我一读就觉得恶心:
  课文:屠格涅夫对他有一种很强烈并且很深厚的爱。……一见面,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到一种与其说是相互理解的愉快,倒不如说是心灵内在的欢乐。
  课文:屠格涅夫仰坐在一个沙发上,用一种轻轻并有点犹豫的声调慢慢地讲着;但是不管什么事情一经他的嘴讲出,就都带上非凡的魅力和极大的趣味。福楼拜转动着蓝色的大眼睛盯着朋友这张白晳的脸,十分钦佩地听着。
  课文:都德也来了。他一来就谈起巴黎的事情,讲叙着这个贪图享受、寻欢作乐并十分活跃和愉快的巴黎。……他的头很小却很漂亮,乌木色的浓密卷发从头上一直披到肩上。
  充满暖昧的语言,赤裸裸的情色描写,让我怀疑他们简直就是一群同性恋者,倒不如换个题目——《福楼拜的男人世界》!查阅资料之后,我这可怕的念头得到了证实:
  在长达五十余年的时间内,福楼拜先后与阿尔弗莱·勒普瓦特万(Alfred Le Poitevin,1816- 1848)和马克西姆·杜冈(Maxirne Du Camp,1822-1894)保持着一种非同寻常的友谊关系,二人构成了一个二位一体的男人世界,在它的外围是路易·布耶,路易·德·科莫兰和晚辈居伊·德·莫泊桑。福楼拜终生未娶,虽然他的生活中不乏女人,如著名的路易兹·高莱,但女人似乎只是闯入男人世界的过客,男人才是福楼拜的精神寄托和知己。从福楼拜的通信集中(其中与勒普瓦特万——和杜冈的相当一部分信件已被当事人毁掉),我们可以读出二人暖昧、排他的关系。(杨国政,福楼拜的男人世界,国外文学。2001.02)
  福楼拜的研究学者发现,福楼拜的生活中充满了妓女。此外,他与一些男人有超友谊的关系得到了证实,福楼拜本人也公开承认自己喜爱开罗澡堂里的男仆。也就是说,福楼拜既是同性恋又是异性恋。
  我历尽辛苦,在孔夫子旧书网买到了1981年1月号的《济南文艺》,仔细比照原文和课文,对编者们的删改依然是痛心疾首:
  原文:最后,他的朋友们一个个地陆续走了。他分别送到前厅,最后再单独和每个人讲一小会儿,紧紧握握对方的手,再热情地大笑着用手拍打几下对方的肩头……”
  课文:最后,他的朋友们一个个地陆续走了。他分别送到前厅,单独讲一会儿话,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再热情地大笑着用手拍打几下对方的肩头……
  原文流畅,平和;课文把“握握”改成“握住”,使动作不再连贯,“握握”之后,才能“再热情地大笑着用手拍打几下对方的肩头”,基本的生活情理都不顾及,拙劣的删改可见一斑。
  本册教材第四单元课文的主题是“文化与艺术”,所选的文章虽然与主题搭些边,但实际效果却是索然无味,坏了学生胃口。
  当下,在学生中流传着这样一句令人痛心而又精辟的话:“一怕文言文,二怕写作文,三怕周树人。”——这恐怕得归功于众多所谓“专家”、“学者”、“名师”们的努力。
  第一篇课文就是鲁迅先生的《社戏》(鲁迅著,鲁迅全集,第一卷 坟 热风 呐喊。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编者大人们删除了开头作者叙述了“我”成年后在北京两次看戏的经历,联想到近来,善于做秀与折腾的教育专家们把京剧(具体来说是“样板戏”)纳入中小学教育,我终于明白了他们的良苦用心:生怕作者对京剧的不满与厌恶感染了师生。然而,很多的自作聪明都是愿与事违。
  在讲鲁迅的名作《社戏》的时候,我的学生昏昏欲睡,站在讲台上的我开始大发雷霆:“你们连自己祖国的语言都不愿意学,学不好,你们算是中国人吗!”
  “我们都没看过社戏,再说鲁迅写的这些都离我们现在的生活十万八千里,一点意思都没有!”我的一个学生开始顶嘴。
  “就是啊,老师你知道鲁迅看的是什么戏吗,演的是哪一出啊?”
  ……
  我曾自信能回答学生所有的语文问题,然而这次面对他们的问题的时候,我却哑口无言了。80后的我除了对话剧还有一丝印象之外,对于传统戏剧除了知道几个诸如“京剧”、“昆曲”、“黄梅戏”之类的名词外,其它的的确确是一无所知,何况是90后的他们?
  不要说我的学生没看过社戏,就是作为老师的我,也根本没见过社戏——更不会对社戏感兴趣——我们现在喜欢的是欧美的影视大片,韩国的超级电视连续剧,估计鲁迅的家乡现在演社戏也不会有什么人看了,电视机、影碟机的普及早已把传统的戏剧挤到了一个死角。
  结合《社戏》中被删节的内容,再读社戏,我还是很有感触的。被删的章节反映了现实世界的混乱、污浊,与“我”少年时在平桥村的自然率真的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作者用惯用的夸张笔法写出了生存空间的狭小、污浊,对个体生命特别是对人的精神的挤压,如一到戏台下,“耳朵已经嗡嗡的响着了”,“人都满了,连立足也难”,一个胖绅士被“挤小”了,“我用力往外只一挤,觉得背后便已满满的”。看到长凳便联想到私刑拷打的刑具等等,以至于两次写下类似的文字:“否则便是我近来在戏台下不适于生存了”,“忽而使我省悟在这里不适于生存了”。
  由于这两回看戏的体验,作者很自然便想起那令人难忘的“社戏”了。“社戏”的演出是在“野外”,这里的“野外”我们可以理解为自然空间,更可以理解为人的生存空间,这空间是如此的宽广,如此的自由,这也正是作者所追求的。因为在这里,“我”不但得到优待,又可以免念“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在这里,“打了太公,村的老老小小,也决没有一个会想出‘犯上’这两个字来”;在这里“我”可以和小朋友一起去挖蚯蚓、钓虾、放牛;在这里,看戏归来饿了,可以和小朋友一起去“偷”豆。心灵的轻松和沉静,使“我”闻到了江南泥土的芬芳、豆麦的清香;使“我”听到了横笛声的宛转、悠扬;使“我”看到灯光中的戏台缥缈得像一座仙山楼阁;对于“咿咿呀呀的唱”尽管扫兴,却也能“忍耐的等着”,等不及了就吁气、打哈欠,甚至连溜走也随随便便……一切都是那样的无拘无束,一切都是那样充满生趣。此外如外祖母的慈蔼,母亲的关怀,也都让人倍觉亲切。在这临海的小村里,自然与人情融为一体,人情之质朴、淳厚如那里的山水一样令人沉醉、感动。但是这一切后来都成了美好的回忆。童年的世界成了鲁迅精神的家园,成年的他,在孤寒的现实世界里,只能靠回忆往事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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