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余秋雨告状知识分子品格的严重弱化(1)



  郝雨    

  在进入本文的正式讨论之前,我必须首先做一个重要的说明,就是对于余秋雨先生本人,我一向是非常尊重和推崇的。就在2000年前后,批评界对于余秋雨进行最为激烈的批评,甚至几成围剿之势的时候,我曾经发表了一万五千多字的长文《反思余秋雨批评》(《红岩》2000.4)和《余秋雨,别趴下》(《中华文学选刊》2000.6,该题目为当时该刊贾清云先生所改),对当时许多批评余秋雨的文章进行了比较全面的辩驳。该文被认为是当时比较公正的和客观理解余秋雨及其作品的代表性文章,后被多次转载并收入由白烨先生主编的《文坛纪事——2000年文学批评卷》(漓江出版社)。其中对于人们对余秋雨的一些误解尤其是有些稍有过头的批评言论进行了一一的辩解。为此我甚至还得罪了许多文坛的朋友。说这些话的目的当然是要表明我对余秋雨先生是本无什么偏见和不满之类的情绪的。但是,只是由于余秋雨最近执意要作为原告和一些学者打官司的举动,我对余秋雨的认识开始发生了重要的转变。而且,像余秋雨这样的文化名人、资深学者也要借助和依赖法律手段来解决文人之间的学术的或学理的纠纷,也就不仅仅是余秋雨个人的性格和行为问题了。很有必要作为一种重要的文化现象来加以认识和分析。此前曾经有媒体披露,余秋雨已经以“名誉侵权”为由,对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的古远清先生进行了起诉,要求被告赔偿其精神损失费十万元、经济损失六万元。而且还声称:最近他还要打一系列的官司,不仅仅是起诉古远清一个人,牵涉的也不仅仅是一个城市。(见《中华读书报》2002.7.31头版头条文)那就是说,他今年乃至今后的几年,就将把打官司作为他的一项重要社会活动了。而且从余秋雨自己对媒体的表态来看,余秋雨同文人打官司的阵势和规模,也都将是前所未有的了。据最近的一些媒体报道,余秋雨状告古远清一案已经于去年12月在上海秘密开庭。(见《社会科学报》2003.1.30第八版)看来这官司也真的已经打起来了。读了这样的消息,我一再地感到我们整个文化界的悲哀。  

  我之所以感到悲哀,并不仅仅是为某一个人或者原告与被告双方的任何一方会败诉而悲哀,我所想的是,作为站在人类文化顶尖地位上的文人,或者起码,完全应该靠笔杆子安身立命的文化人,尤其是纯粹意义上的“文人”,难道真的靠笔杆子连自己的名誉都维护不了了,而是只能靠法律,或者只能靠外在的强制的力量来保护自己的名誉了吗?  

  我曾经在一篇小文中这样谈到过,如果是危及了人身性命,或者被侵犯了经济权益,那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毫无疑问是要诉诸法院,寻求法律之剑来保护的。如果是被侵犯了名誉权,对于一般公众来说自然也最好是通过法律来公断和解决。但是,如果这种所谓侵犯名誉权的事是发生在纯粹的文人之间,而且,尤其是这类矛盾又完全是由文学批评或某些学术分歧而引起的,那么,不管这种侵权是否属实,将其闹到法院的结果必然是文人的名誉全部受损。特别是对原告一方来说,不仅绝对争不回什么面子,反而会大大降低其原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  

  这道理也许再简单不过了,自古以来文人是干什么的?说粗俗点就是靠笔杆子吃饭的。说高雅些,也无非是靠笔杆子来实现自己的价值的。而笔杆子在文人手中的作用当然首先是讲道理的。它不仅能为社会讲理,能为别人讲理,当然更能为自己讲理。换句话说,文人不仅要以笔杆子来养活自己,也无疑要用它来保护自己;或者说,文人不仅要用笔来为自己挣得名声,更应有能力用它来维护自己的权益,尤其是名誉权。除非是那种专制或混乱到无理可讲的社会与时代,文人的确会一时难以自保。而只要是一个国家法律运转正常,社会理性未加颠倒,文人的笔就不会完全失效。起码,只要文人笔中倾注一颗真诚之心,而不故做那种欺世盗名的骗人把戏,他就一定会赢得广大社会的真正理解,他的名誉也决不会随随便便受到伤害。一旦真的有人蓄意对其泼脏水,他的笔也会轻而易举为之洗清名声。所以,文人正名何故依赖法院呢?况且,名誉这东西本就是无形的,它不像人身或经济这类案件,可以通过必要的补偿或制裁来了断,名誉是存于人心中的东西,即使法院判了你的名誉受损并给予经济补偿,就真的能够挽回或买回你的名誉吗?就如当年闹的沸沸扬扬的“马桥”一案,就连许多德高望重的大文人出面调停,原告都不给面子,其实他已经在这种不甚理智之中,大面积地丢失着自己的面子和名誉,这是靠法院判决无论如何都为其挽救不回来的。当年的“马桥”一案,原告的确在法律上胜诉了,但当事人又到底在名誉上为自己挽回了什么还是又丢了什么呢?韩少功还是原来的韩少功,王干还是原来的王干,张颐武也仍然是原来的张颐武。作为原告,基本上一点都没有挽回什么,而被告也一点都没有损失什么。大家实际上空忙一场,只给文坛徒增了一点热闹而已。  

  再退一步说,一个文人,假如用自己赖于生存的笔却连自己的名声都保护不了,还得求助于外在的东西,求助于他人来做什么公断,那又何谈什么为世界探索真理以及为社会伸张正义之类呢?文人软弱至此,甚至弱智至此,岂不是整个文坛的奇耻大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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