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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盼盼,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来找我?”秦英夫又心疲又不忍的责备。

  很奇怪,一夕之间,我和秦英夫之间的关系,突然变得亲近了。而且很亲近,感觉就像我和J之间,尤其在他说了那些话以後。

  可是这之前,我们的关系那么生疏冷漠,我实在很难一下子就适应这种亲近,虽然他看我的眼神是那么的熟悉。

  “对不起!”护士小姐进来换点滴。

  太阳已升得很高,名伦看了大家—眼说:

  “秦先生,你一夜没有合眼,先回去休息吧!雪儿、咏薇,你们有事的话也先走吧!盼盼由我照顾就可以。”

  “你今天不用打工吗?”雪儿问。

  “我待会儿再打电话请假。”

  “谢谢你,名伦,不用麻烦了,我已经没事了。”我试著微笑。“雪儿、咏薇,谢谢你们。”

  “你们三位有事先请便吧!我留下来再陪她一会。”秦英夫把存摺簿交还咏薇。“咏薇,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会再让盼盼受委屈。”

  “这样最好,英夫先生,你的关心可以改变盼盼的一生。”咏薇微笑说:“盼盼,那我们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

  他们走後,我开始觉得昏沈,身体好累,意识模模糊糊的。

  “累了吗?休息一会吧!”秦英夫轻轻又帮我理盖著被。

  这一觉睡得十分冗长,梦境非常纷乱。我时而看见自己站在孤儿院育乐室里的小讲台上,被院长当众指责罚站,小小的脸蛋,忍著哭而涨得红紫。时而感觉自己踩在柔软的白沙海上,身旁有个人陪伴,但脸容模糊不清。又突然发现自己正在眺望无边的湖景,脚却突然踩空,跌了下来……

  我叫了一声,张开眼。接任我的手是秦英夫关心的眼神。

  就是这眼神,使我握紧了J的手,心甘情愿的跟他一生一世……

  “怎么了?”一旁支著头,闭眼小憩的秦英夫被我的叫声惊醒。

  “没……对不起,吵醒了你。”我轻轻摇头。睡觉醒来,身体还是觉得很累。“英夫先生,请你回去休息吧!我真的已经没事了,麻烦你这么多……”

  “我不累,还可以再待一会……”

  “你已经一个晚上没有休息了,我已经很过意不去——其实,你没有必要为了我的事,而如此麻烦。”

  “你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他起身帮我盖被。

  护士小姐进来喂药。那些药,有红、有白、有蓝,乍看像糖粒,而且是巧克力,吞入喉中却苦不堪言。

  “英夫先生,我可以请问你一件事吗?”护士小姐离开病房後,我靠著枕头,半躺著问。

  “当然!”

  “你已经把海边的别墅卖掉了吗?”

  “嗯!卖掉了。”他回答得很慢。

  卖掉了!我心头突然—酸。

  “为什么?为什么非卖掉它不可?秦家的产业那么多,并不在乎这些金钱,为什么—定要卖掉它?不肯将它留下来?那里有J的回忆啊!”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将它卖了。我不希望你再回到那里,触景伤情。”秦英夫的声音很平静。“我知道我大哥对你而言很重要,可是那些都过去了,你不能一直沈浸在悲伤中。”

  “怎么会都过去了?在我心里,古堡的一切往事,仍然鲜明如昨日,我怎么会轻易就忘掉了?”我低低的说,情深幽幽。

  “我大哥在你心里,真的占了那么重要的地位?”

  我抬起头来漫望窗外青天,然後垂头长叹一声。静了半晌,说:

  “这些年来,我根本可以说是为了他而活。遇见了他,改变了我的一生;因为他,我才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信赖。虽然他也许只是同情我可怜我,才收养了我,可是对我来说,他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我心爱、信赖的人。他是居在小小行星上的我,那唯一珍视如宝的玫瑰。”

  “你真的那么爱他?就不能分一点点给我吗?”嗓音沙哑乾涩,是未眠和过劳的倦累所致。

  “英夫先生,”我没有回避。“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说?你是真心的吗?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足以激发感情的时间或事件的堆积存在。对我来说,你是陌生的;对你而言,我也只是J留下给你的一项负担,甚至是麻烦而已。虽然你看我的眼神,和J一样,常常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是我们之间存在的只是施舍与受恩的关系。你这样说,让我迷惑。”

  “你不必要迷惑,我对你所说的,都是我心里真实的情感。”他微微一笑,笑得有点苍凉。“你相信一见锺情吗?相信一眼定终身的情愫吗?听起来有点像神话,我却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陷入深深的不可自拔。你恋慕著我大哥,而我却渴求你的灵魂。这无关时间的堆积长短,一眼就可以是天长地久。”

  “一眼就可以是天长地久?”我咀嚼著这句话。

  真的是这样吗?

  不必托附传说,也不必依附神话,只是一眼,一眼就可以是天长地久?双眼在瞬间、匆匆人海中交会後,便会那般,相看俨然,觉今是而昨非,决定了这终身的情愫,为自己订下这生生世世的盟约?

  真的是这样吗?

  可是这样的情愫,托附於相遇,托附於相看俨然後,似曾相识的震撼。如果错身了呢?如果天长地久只是一方单纯的共鸣而已呢?

  “人生自是有情痴。”秦英夫轻轻的回答,双手交错,看著前方。

  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一句!如果有限,也不关风与月……

  那七年铭心、无悔的相思……

  出院後,秦英夫希望我搬去他住的地方,不要再劳累奔波,我拒绝了,仍然住在公寓的顶楼。

  “我实在搞不懂你,盼盼。好不容易雨过天晴了,英夫先生也表明照顾你的意愿,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搬去他住的地方?我想去,还没这个机会呢!”咏薇纳闷的问我。

  “还有,”她又说:“你为什么那么固执,一定要兼差打工?专心念书不是很好吗?你身体刚复元,实在不应该如此劳累。英夫先生很不希望你这样辛苦奔波,你偏偏这么固执,我实在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秋天的校园很美,如诗如画。走过落叶的小径,尤其能感受到那种秋情特有的萧索瑟飒之美。

  艺大的学费很贵,实在是此时的我能力所不能及,秦英夫为我解决了这项难题。我没有说什么,连道谢也没有,只是心里暗记著,欠他这款债,将来总是要还的。

  虽然说,欠他的恩惠已多得还不清,我极是不愿再接受他更多的资助了。出院後,休息了一个月余,我找了两份家教的工作,每周四天的晚上。钱不多,却够我生活的开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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