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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唇边浮出一丝苦笑:"以前,就象您说的。后来...我面前有两个选择:眼看他为了保持尊严被打死和让他感受着我的肮脏而屈辱地活着,我只是没法在这两个选择里面挑一个正确的。这两种选择,对于他来讲,都是绝路。"

  "我想他不会领你这种情吧?"

  "他知道后,打了我一顿,骂我是一头没用的脏猪。为这事,他被关了3天禁闭。出紧闭室后,他再也不理睬我,看见我就象看见空气一样。每次列队出操,看到他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走过,我感觉象被扒光了一个人站在操场上示众。那时,我不住地想,我宁愿去死,好过在这没有出头之日的地方,变成人家的玩物,失去最后一个亲密的朋友,孤独地肮脏地活着。"更多的眼泪决堤般涌出,他低下头去,似乎为自己的懦弱而羞愧。"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我们。"他喃喃地说。

  愤怒,顺着男孩流下的眼泪,一点一滴地在我心中聚拢,愤怒,使我的头脑空前清醒。

  "相信我,血和泪不会白白地流。即使所有的人,包括他,都遗弃了你,正义总是存在的。而我,就是站在地狱门口,截住不该堕落下去的人,转送他们进天堂的最后一关。如果我也放弃你,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正义和公正可言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相信我,你的证词和你的伤痕会成为法庭上有力的证据。"说到证据,我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你确认1113已经死亡吗?"

  男孩点点头。

  "尸体在哪里?"

  "没有用的,"他摇摇头,"如果您找到了尸体或者其他任何确凿的证据,他们不会让您活着离开。"

  "你不用怕,"我说,"我是来这里公干的法医,他们能拿我怎么样?对了,你说的其他确凿的证据,指的是什么?"

  "这个多的是。比如说,这个柜子,"他指指屋角,"还有别的。今天太晚了,我得去了。"他抹干脸上的泪痕,穿上鞋。

  "不行!"我大声说,"我不能放任别人伤害你。我不会看着报纸,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笑笑说,"不必花太多的心思在我身上。今天晚上,他们已经不能再伤害我了。"

  他走后,最快回来找我的是头痛。我坐了几分钟,喝下一大杯热水,但是衣服几乎是干的,没出什么汗,也就不用指望烧会很快退下去。我眯着眼睛忍着头痛,打量屋角的柜子。这是个不起眼的单身宿舍或值班室常见的狭长柜子,质地单薄,颜色晦暗。我进来以后还没有想过去用它。上班部分是可以打开的两扇小门,中间是一个横着的大抽屉,下面还有两排小抽屉。我蹲下身,扑上滑石粉,仔细观察每个抽屉的立面和拉手,没有发现任何足够清楚可以记录的指纹。

  看样子我得换一种方法。我拉开所有抽屉。它们全部都是空的,门里也是,好象还是没有什么蛛丝马迹。整个情况强烈暗示有人彻底打扫过这个柜子,把原来放在里面的东西都搬空了。他们肯定是要掩饰什么,是什么呢?我呆想了半天,最后决定打个电话给倪主任。他经常工作到子夜,这时应该还在实验室里。幸运的是,这个电话可以打外线。果然,电话铃响了2声,倪主任就接了起来。我简短地告诉他情况很严重,我一个人对付不了,需要行侦队立即支援。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以为不过是简单的一件适合锻炼新手的工作,他追问我是不是犯人暴动,或者另有隐情。我说是后者,电话里没法详细说,我正在尽力搜集证据,希望增援部队尽快赶到。最好能在天亮前劳改农场开始出发大规模搜山以前,到时候人多手杂,证据消失得更快,涉案人还有可能狗急跳墙地逃跑。倪主任沉默了。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任谁在这个位置都会觉得压力重大。最后他问我:"你有多大把握让行侦队不至于白跑一次闹个大笑话?"我说:"主任,至少我已经有了一个关键证人。只是他现在的处境比较危险。"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答复我:"好吧,我知道你的为人和你的学习成绩,姑且相信你一次吧。不过赶在天亮以前可能不一定来得及。""情您尽快吧。"我说。

  挂上电话,我坐在床上瞅着柜子发呆。这时,我的目光落在拉开的抽屉边缘的一个污迹上。

  血迹!

  我激动起来,抓起照相机俯下身拍了一张照片。应该没错。似乎还闻得到淡淡的腥气。我把这个抽屉来出来,满意地看到柜子内壁相应的地方也有一个污迹,在放大镜下,这两个污迹都呈半椭圆形,但形状不完全一样,柜子内面的那个带着一个扫帚形的尾巴。我闭起眼睛想象当时的画面:当这滴血飞溅到打开的抽屉侧面后,有人先关上抽屉,把血迹蹭到了柜子内面。然后擦洗柜子的表面,血滴留在柜子表面的另半个椭圆被擦去了。血迹面积太小,周围没有其他连续的血痕,很难判断溅落时的速度和角度。但是,血迹是不可掩盖的确凿证据!

  我刮下柜子内测的血痕,用简易试剂盒测试了一下,不但肯定是人血,而且和那间空屋里提取出的血样是同一个血型。我完全相信用电泳法可以确定它们是同一个人的血。满意地深呼了一口气,我把标本放进塑料试管,标上只有我自己才明白的标签。如果有人打算破坏这个标本,非得把全部标本都毁去不可。那样做应该不太容易,应该会露出马脚,因为我今天一共收集了...我一手揉着胀痛的头,另一手数了一下,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居然有300多个血迹标本。

  不对!除了证明1113的血迹留在了这个柜子上,我还必需证明这个柜子被从那空屋移出来过,才能说明有人破坏现场,掩盖真相。唯有证明了这一点,才能调动其他力量做深入的调查。我首先想到的是柜子脚在地上留下的痕迹。但是被我否定了。因为空屋是灰色的粗糙的水泥地,不像农村土屋的泥地或城里装修考究的打蜡地板,会清晰地留下久放的家具的痕迹。接着我想到了墙上的擦痕,开始我以为是男孩的背部在墙上蹭过留下的,现在回想起来,边缘这么清楚的痕迹应该是家具的。凑巧的是,这间屋子的墙壁涂着浅黄色的涂料,而空屋是陈旧的白石灰墙。想到这里,我用力搬开柜子,检视它的背后。果然,擦洗的人以为靠墙放的一面没有血迹,不会透露他们的恶行,所以没有处理过。柜子的边缘清楚地有石灰的擦痕。我拍下柜子的背面,取了石灰的样本。然后提起工具箱,趟着积水出门。

  雨基本上停了。脚浸在山上冲下来的泥水里,湿滑难走,冷得我直打缠。我安慰自己,权当退烧疗法。走过一排平房中一间还亮着灯的屋子,我小心地放轻脚步。借着路灯黯淡的灯光,似乎看到那上面有个污损的红十字。我已经走过卫生室门口,突然门开了,黄警官的声音问道:"朱医生,你去哪里?"

  我呆了一秒钟,不断告诫自己要镇静。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除了钥匙和手机,什么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也没有。我慢慢转过身,尽量做出自然的笑:"呃,我好象重感冒了,脑子稀里糊涂的,刚才在现场忘了几个标本没有采。"

  "这么晚了?明天再去也好。"

  "没关系,我习惯晚睡。"

  "我看你就象重感冒发烧的样子,要不要来点退烧药?"

  "那..."这个提议非常有诱惑力,而且从情理上来讲也无法拒绝,他会不会怀疑到什么,给我些安眠药或者毒药呢?考上研究生以前,我好歹做过一阵子医生,常用药的样子应该不会搞错。"那好吧,谢谢了。"

  "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为了掩饰自己的虚弱,避免被他发现可乘之机,我装出严厉的口吻,"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黄警官把着门让我进去。屋里有一张检查床,一个药品柜,两个写字台,两面墙各有一道门通向里屋,其中一扇关着,另一扇半开着,可以看到里面老式的简易X光机。桌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黄警官从标有"克感敏"的棕色瓶子里取出2粒药片给我,还递给我一杯水。看到药片表面"APC"三个字母,我放心地吞了下去。

  "设备不少啊。"我指了指里屋的X光机,"那个好用吗?"

  "能用,"黄警官说,"不过山区条件差,屋子没有特殊的X线防护措施,所以很少用。同事生病需要检查就回城里去。偶尔犯人摔伤骨折或者发烧肺炎的时候用一用。"

  我心里一动:"1113手臂骨折的时候拍过的片子还在吗?"

  黄警官眉毛一扬:"你怎么知道他拍过片子?"

  "材料里记着他骨折过一次,上过石膏,应该是拍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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