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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米75、76的样子。"孔警官说,"现在的男孩长得快,背后看跟大人差不多了,转到面前一瞧还是个孩子。"他说得非常流畅而自信,仿佛忘记了自己刚刚脱离随便被人叫"男孩子"的年龄。

  "你熟悉他吗?"我问。追寻血迹的过程就象试着和别人交往,如果事先知道某人的脾气就更容易些。郭警官眼里,1113显然是典型的反派,看上去纯真未尽的孔警官不知是否有客观一点的评价。

  "这个...怎么说呢?"孔警官摘下帽子,借着挠头皮,扭头看着郭警官,但后者面无表情,直视前方,他无奈地戴回帽子,清清嗓子,说:"这个学员平时话很少,不容易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确实不遵守纪律,不尊重教官。但是,人很聪明呢,不光文化课学得好,篮球也打得好,劳动时不管教什么,一学就会。"

  "他劳动些什么呢?"

  "开始很照顾他,让他在食堂做饭。"说到这里,孔警官嘻嘻笑了一阵,被郭警官冷冷地瞥了一眼,立马又清清嗓子,严肃起来,"后来和别人一起种树。"

  我描画着墙上的血滴,脑海中慢慢浮起鲜血从青春期猛长个头还来不及长肌肉的男孩瘦长的身体上喷溅的情形,象慢镜头一样,一遍又一遍。这里面有什么东西非常不对头。很高的墙面甚至屋顶上都可以看到血迹,血象是从动脉中直接喷溅出来的。即使男孩身高达到1.75米,受伤当时也是直立的,被棍棒伤及头面部的末梢动脉,喷溅不了这么高。要么当时身体是倾斜的?击中头部的警棍挥动着连续打击甩出的血才是形成血迹的原因?身体的角度加上棍棒打击的角度...抛物线距离...计算公式长得可笑,远远超过我昏沉沉的头脑能够负担的工作量。我摇了摇头,把这个问题记下来,纯粹为了转换心境,接着问:"他做饭做得很糟糕吗?"

  "和你猜的完全相反,他是个好厨师,炒的菠菜一根一根碧绿生青能自己立起来,还琢磨着学会了做拉面。他做的炒面更加好吃。"孔警官咂着嘴,似乎回味着无上的美味。

  "那为什么不让他做饭了呢?"

  "这个..."孔警官的嘴瘪了下来,他再次尴尬地挠挠头皮,求救般望着郭警官。郭警官不紧不慢地说:"朱医生,这和血迹有什么关系吗?"

  "我想..."我开了半句头,下文的话语好象被大风从干热的头脑里刮走,就象枯草被从戈壁上刮走一样。我看到了什么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但是为了考虑郭警官的答话,这东西从我眼前一闪而过,让我扑了个空。现在我处于既没有记住刚才触动我的东西,也忘了起码的正常答话的尴尬境地。最后,我吞吞吐吐地说:"我想,他可能在屋角藏了什么吃的东西一个人偷偷吃吧。你们是不是发现他偷吃才不让他呆在厨房的呢?"

  "他很可能藏了食物为逃跑做准备。"郭警官说,"你提醒我了。明天我们会查查厨房少了什么。说不定伤了吴警官的凶器也是从那里拿的。"

  "厨房用那么小的刀吗?"我奇怪地问。

  吴警官和郭警官迅速对视了一眼,郭警官说:"有什么不对吗?"

  我有点尴尬地说:"我觉得那是很小的刀刺切出来的,刀刃应该非常薄而锋利,不象厨房用的切菜刀,倒有几分象医生用的手术刀。"

  郭警官说:"你那么肯定吗?毕竟伤口已经开始长上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是,那是。也许是大一点的,弹簧刀什么的。"

  门外一阵水声响,黄警官抱歉地招呼道:"朱医生!警棍在这里。这雨太大,到处都积水,我给绊了一跤,警棍和包在外面的毛巾都浸过水了。你看这没关系吧?"他递上一条湿淋淋的水发海带般黑乎乎的东西。我叹了一口气:这警棍上,任何有价值的指纹都不可能有了。我早就发现屋里的指纹乱得很。看来没有什么可供有效辨认的指纹了。

  最后我回到宿舍时,发现自己面临一大堆有待分析但很可能出不了任何结果的血迹,除此以外别无他物。郭警官说:"希望你能提供明天搜山的辅助线索,如果不能也就算了。先休息吧。"我谢过他,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坐在床上面对两个诱惑挣扎了好一会儿:马上睡觉,或者仔细实践我过去很感兴趣但从未实践过的流体痕迹学。责任感促使我向后者投降。

  我从箱子里取出试剂盒,开始测定每个位置取到的血迹标本的血型。首先,我证实了这些都是血迹,不是顺着屋顶的渗水渗透下来的普通污迹。其次要证实这些是人的血迹。然后才是血型。这是非常枯燥的重复劳动。夜深了,窗外风雨小了一点,我觉得冷透骨髓,酸痛的双腿和双臂不断打颤,预示体温还在攀升。我开始庆幸没有带体温计来,否则看到体温数字,说不定马上就会倒下起不来。很有趣,除了一个几乎在最表层有星芒状对称放射边缘的标本及中速移向门口的血迹标本是A型以外,所有的血型都是O。把血迹面积累加,乘以估算的系数,推算出现场喷溅过大约2500-3000ml的O型血。一个成年男性只有4500-5000ml血,如果不治疗,失血2000ml以上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性。我摇摇头,不!肯定有哪里出错了。我把被水洇开的面积也算进去了吗?我回忆着房间里血迹的形状,太奇怪了,好象...

  一个炸雷响过,我几乎从凳子惊起,看看表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又睡着过10多分钟。接着,我的目光落到穿号衣俯身在床边看我摊在床上的文件的身影。"802!你在干什么!"我尽自己疼痛的嗓子的可能,厉声喝道。男孩圆眼睛里露出毫无矫饰的惊讶:"哎呀,先生,您醒着?我敲了半天门都没人答应。"我用手揉着额头上因为趴在桌上太久而留下的印痕,嘴里却说:"你敲得太轻了,我正专心工作没听见。过来!不许看!你不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吗?那不是给你看的。"

  "我是想收拾床给你睡来着。"他微笑着说,"什么都没看见。"

  "我看你的手一点也没动,眼珠子倒动得勤快。还说没看见什么?"

  "是没看着什么呀。我只是在想该怎么把这些文件归置到一起,免得给您弄乱了。"

  "少罗嗦!不看怎么知道什么和什么应该放在一起。别想骗我了。"

  "..."男孩低头不语。

  我快步上前弯腰把文件、笔记收进文件夹。激烈的动作再次让我头晕目眩,顺手搭住男孩的肩膀。

  "先生..."手掌中,他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暴雨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悉悉沥沥的小雨。夜,宁静而空灵,雨,晶莹而剔透。连日来的闷热被一扫而去,多少生灵宁静安睡的夜晚,被血腥气催得发狂地工作着的我,并不是真的发怒,只是不想让他看到我是是多么疲惫、沮丧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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