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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风转蕙,泛崇兰、漠漠满城飞絮。金谷楼危山共远,几点亭亭烟树。枝上残花,胭脂满地,乱落如红雨。青春将暮,玉箫声在何处。无端天与娉婷,帘钩鹦鹉,梦断闻残语。玉骨瘦来无一把,手挹罗衣看取。江北江南,灵均去後,谁采苹花与。香销云散,断魂分付潮去。

  月轻上树梢,花前月下,残红无数。

  盈袖仍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云裳进了院子,看她如此,惊叫一声,竟然不敢走近。青琐几步过去,轻轻伸出手去,一颗心忽地悬了起来,直到探得她仍有呼吸方才放下些许。

  蠢!青琐忽然暗骂自己。人是死是活他索魂使看不出来么?竟然还要试鼻息确定。

  “青琐,你送她……”云裳抑制住自己见血的恶心,正要吩咐。青琐已抱起盈袖,向别裳院方向走去。

  云裳轻轻叹了声:爹身边女人无数,为什么就不肯放过盈袖?

  ——自己偷溜出去的事爹肯定知道了,这下糟了……竟然,心揪起来。如果,那个部位里面的东西,是心的话。

  心,他怎么会有那种东西?清冷的眼,深邃无比,其实是什么都没有。虚空,彻底的虚空。

  青琐的手抚上盈袖的脸,她唇边血迹触目惊心,他为她擦去。盈袖似有所感,嘤咛一声,然后忙咬住嘴唇,本已破裂的唇又泛出血丝。

  也许……是因为她的倔强吧。菱的娘也是很倔强的,所以拒绝了那只恶灵,嫁给菱的爹。所以,菱才会被那恶灵报复,才会有他的存在。菱也很倔强……不过云裳虽然坚持,却绝对没有盈袖的倔强。

  因为云裳不需要倔强,属于她的,是相对幸福得多的命运。而盈袖,只有惨然一笑,淡淡寂寥。

  这,也好吧?若是云裳如菱般倔强,又不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他是宁可她全忘了的,也宁可她把往日性格全收了。

  青琐的手指轻轻撬开盈袖牙关,让她咬着他的指尖,以免伤了她自己。然后他犹豫一忽儿,让盈袖侧躺在床上,将后背对着他。他右手得闲,小心翼翼揭开她背后衣衫。盈袖流了一下午的血,里衣几乎已经和伤口黏在一起,一不注意就会伤到她。

  青琐倒抽了口气,盈袖后背上,洁白胜雪的肌肤上,殷红得骇人的鞭痕遍布,深得几乎可见骨。

  瞬间涌上的愤怒和怜意倒是吓到了青琐自己,他是索魂使,千百年来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再惨的死法他都生不出感觉。此刻的感觉却如此强烈。是见了云裳,感情……生出来了是么?

  感觉左手手指一阵痛,他知道是自己揭盈袖衣衫的时候碰到她伤口,她觉得疼痛所至,于是更加了几分小心。盈袖后背每露出一分,他心痛便加剧一层:怎么有人能对她下这样的重手!她是那样纤弱的女子啊!

  青琐五行属水,勉强运起金相的疗伤术,脸上汗珠滚下。他手心发着金色光芒,移向盈袖后背。

  虽然伤这么快就好有点奇怪,但看她蹙眉,看她苍白脸庞,他实在不忍。最多不过到时候施个障眼法,骗过别人好了。

  ——没用?

  青琐愣了下,他运起灵力,盈袖背部却没有丝毫异状。伤痕依然在狰狞着,因为下午在阳光下暴晒,伤痕旁边有些褪了皮,看来格外丑陋。

  怎么会没用?他虽然不是金属性,可这种皮肉伤应该还是可以治愈的啊!除非……除非她和他前世相剋,可他是魂灵成鬼,和他有过宿世渊源的,只有一人——欲伤菱的那恶灵!

  青琐摇摇头,把这荒谬念头从脑海里赶出去。盈袖怎么可能是那恶灵?初见她时她的忧伤,她对着他时的倔强和恐惧,她的脆弱和坚强……她此刻唇间微微的抽气,汗珠滑过的苍白面孔……她脸上好多泥土和灰尘,有的地方在地上蹭破了,青琐用袖子小心擦着她的脸。

  去了泥土,少了桩扮,竟然是一张素净而美丽的脸。秀气的眉不再是眉笔描绘的形状;铅粉和胭脂下的肌肤洁白无暇;去了眼边夸张的描绘,她紧闭的双眸如此秀丽;而那张唇,是失去血色的淡粉。这样一张脸,加上此刻痛苦脆弱表情,竟然十足吸引人的视线。

  她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成那样子?青琐心中涌上疑惑。

  “盈袖!盈袖!你没事吧——”门外忽然闯进来一个人,他跑得极快,语气惶急。青琐略一愣神,听对方语声是一男子,忙遮住盈袖后背,然后转身面对那人:“你是谁?”

  闯进来那男子也愣了,半晌找回语言:“我是苏卓衣,你是什么人?”

  青琐来苏府几天,又陪着云裳聊了不知多久,自然知道苏卓衣是苏家二少爷。

  他记得他前几天外出行商,怎么回来得如此之快?而且……苏卓衣……青琐盯着苏卓衣的脸,见他行色有些恍惚,心下了然,答道:“我是苏府花……”

  苏卓衣忽然看向他右手,脸色大变:“是你!”

  青琐方才想起自己的金之术还未收回,这光芒常人看不到,苏卓衣却一定能看到的。况且他坚持到今日,自然是受过指点,大概早知道自己会来找他。青琐点点头:“不错,是我,苏卓衣,你准备好了吗?”

  “你是索魂使?”苏卓衣脸上平静下来:反正,是躲不过的。

  “是的,苏卓衣,我找你好几天了。”青琐说。虽然……这话好像得打点折扣,他来苏府是为了苏卓衣没错,但自从看到云裳胸前的长命锁——或者更早,自从见到盈袖之后——他就把苏卓衣这码事忘得干干净净。要不是他此刻闯进来,估计他到这时候也不会记起还有这么一件事。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走。”苏卓衣看向他,“索魂使,我求你……”

  “啊——”床上忽然传来一声痛呼,青琐脸色一变,忙转回身去。苏卓衣脸色也变得苍白,他走上前去——“你退出去!”青琐低喝道。既然金之术不济事,他只有“搬运”点药物处理盈袖的伤口了。他知道人类女子不能轻易让外人看到身体,否则就要嫁给对方。

  但盈袖不可能、也不能嫁给这家伙!

  “盈袖她的伤怎样?要不要紧?我去请大夫……”苏卓衣近不了床,他满头是汗,不停追问着。

  “她的伤我来治,你出去,不要烦我就行了!”青琐语气坚决,“我今天放过你,你还不快走?”

  青琐毕竟是索魂使,威严起来也有几分震慑力。苏卓衣觉得他也很关心盈袖,虽然仍然不放心,但还是依言出去,把门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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