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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宁儿震惊得无以复加,整颗脑袋瞬间被掏空。

  不,不应该是这种结果。

  她应该还能骗上一段时间的,至少说服大家认定她就是他贝勒爷要娶的妻子。如此一来,就算被揭穿,情、理、义再加上舆论,他都不能对她这个拜堂妻子太绝。

  而现在,太快了!大婚当天,还过不到一更天,她就被识破,她的计划怎么办?

  “你是一个拿惯水盆服侍人的下人,我说得没错吧?”

  “我……我是淳亲王府喜宁格格,请你……请你不要羞辱人……”

  她断断续续的字句,理不直气不壮,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何以说服得了她口中的豹子?

  豹子善于观察、追捕,不是吗?“强辩。下人就是下人,穿上龙袍也变不了皇帝。我听上贵王府提亲的人说,当天有个娇生惯养的格格暴跳如雷地浇了他们一头热水,大发脾气喊她不嫁!恐怕,她才是我要娶的格格?”

  宁儿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只见他气魄冷沈,目光犀利,完全亲近不得。

  “不……不是的……真的不是!”她惶惶然地匿喃著,却不敢看他的眼神。

  “淳亲王?何悔婚,我不清楚,可能听见了什么,可能知道了什么。不过我倒是肯定一件事,像那种没大脑的格格,绝不可能想出这种狸猫换太子的计谋来,一个不愿出嫁的傲慢格格,一个贪恋权贵的卑贱丫环,如此一来,耍心机的就是你!”

  宁儿的表情有如遭人当面掴了一耳光。

  “卑贱……我真的那么卑贱吗?我认真地在过每一天,认真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为什么你们都要看不起我的身世?我哪里做错?哪里不对了?”

  她几乎是逃离他似地蹒跚后退,撞倒了凳子,绊倒在地。

  膝盖擦破了皮,掌心打进桌角,却不觉得疼。

  “谁说丫环就一定贪恋权贵……就一定耍心机?”她的眼睛湿了,湿得毫无知觉,湿得寒心孤寂。“不,我不是……我不喜欢当格格,我不喜欢当你的少福晋,我不喜欢穿著金镂丝织,却必须心惊胆战等著某一天死亡的来临。我只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难道这也有错?为什么我就该卑贱?我也是人啊──”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猫,被踏中尾巴而张牙舞爪。然而夜一黑,却只能躲在暗巷中发抖藏匿。

  酀雪定定地、静静地审视她许久,一种渴望去保护的不明感,在眼前集结成一个共鸣点。“起来,你浑身都是伤。”

  他走上前去,岂料他的手才碰了她一下,她立刻怯懦往后缩。

  “不要!够了……我受够了……你们这些尊贵的皇亲国戚都一样,要杀我之前,还必须鉴定我的血是不是够格染红你们的刀。走开、走开!”

  她抱住自己的腿,在地上蜷曲成一团小人球,一张小脸泪汪汪地埋进两膝间。

  “这是你的真心话,还是博取同情的一贯伎俩?”

  他一面残忍试探,一面判断那张泪?的真假虚实。谁舍得把一个美丽可人的新嫁娘,硬是欺负成柔肠寸断的小可怜?

  他万般不愿,更有股冲动想哄她、疼她,但也不愿做个受骗的冤大头,至少在弄清所有问题之前。

  宁儿蒙头大摇,拥紧脆弱不堪的身躯。“不是……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个没有娘疼、没有爹爱的下人,凡事只能偷偷可怜自己,这就是我……行了吧?”

  此刻,她再也乐观不起来,再也笑不出来,只想发泄心中好多、好多的苦楚。

  她不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个性,她懂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懂什么时候要笑,什么时候要卑微低下,她什么都懂。

  更懂得在受伤害的时候,可以大叫好痛,却不能说有多严重,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舔舐伤口。

  “你坦承自己是下人了?”

  “没有自我、没有尊严,就算心中有一千、一万个不平,都不能大声说出来的下人;连一个送死的机会,都必须仰赖歌玄贝勒施舍的下人……”

  “你是歌玄安排来的?”他倏然眯眼。

  “对……可不只是他,所有人都要我来,王爷、福晋、大夫人、少爷、小姐,所有的所有……每一个人都要我来……”

  就除了格格。

  她沉痛地合眼,不想去看世界了,不想去面对咄咄逼人的酀雪了。

  他要伤害就让他伤害吧,要轻蔑她就让他轻蔑吧,她一直是这样过来的,不是吗?就让她一个人吧……她整个人紧缩、再紧缩,夜好黑,空气好冷,没有爹娘的孩子,就该只能这样抱住自己,可以暗暗的哭,但不能哭出声,因为会惹来别人的斥?。

  “喜宁,别哭,上床睡了。”

  有人拦腰抱起她的身子,她不是没有哭出声吗?是谁发现她的存在,还是她吵到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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