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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为什么?“她这下诧异了,追问道,“是和人赌东道输了吗?”

  “自然不是。”他盯着茶碗,慢吞吞地告诉她,“当年流浪的时候,实在饿得狠了,又遇到大雨,躲在不知道什么山脚的破庙里两三天,什么食物也没有,别说老鼠药,连泥土我都试着吃过。”

  “你…”

  多么荒谬,又多么可悲,如今的小王爷,一身随便穿搭的外衫都是以最上等的缎布裁制,桌上搁着各色精致茶点,宫里来的糕点甜食,南方进贡的珍奇水果…而身在其中的雁靳辰,诉说的,却是如此悲惨的过去。

  雁靳辰动也不动,深怕惊扰了这慢慢靠近的细致鸟儿,吓飞了。

  然后,他很慢很慢地,缓缓偏了偏头,黝黑刚硬的侧脸,靠上了温软细致的素手,蹭了蹭。

  就像安扶一头老虎一样,柳绿霏屏息以待,好半晌了,大气也不敢出。

  花厅里再度陷入沉寂,她的心跳得好快,像是误食了什么不对的药材,扑通扑通,根本静不下来——

  结果啊,这种吃错药的感觉,不但没有因为时间过去而减轻,反而越来越严重。

  第回雁靳辰一出现,不管柳绿霏正在做什么,总是会有一刹那突然喘不过气来,心儿乱跳一通,要是他没出现,也好不到哪去,她一颗心就仿佛吊在半空中,轻飘飘,没抓稳就要飘走似的。

  只能说,这人真的邪门,老是不按牌理出牌!

  就像这日,未末申初,家家户户准备晚饭的时候,柳医馆的照惯例是要关门了,也照惯例还没法关,剩下两三个病人,不看完,柳绿霏不会休息的。

  通常这时候,雁靳辰都已经来到医馆了,只要满室侯诊的人们突然安静下来,柳绿霏背后觉得一凉,抬起头时,十次有九次,就是他刚从大门走进来。

  但一直到今日最后一个病人都看完了,柳绿霏送客送到门口,还不见那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出现。

  在门口发了一阵子呆,望着炊烟袅袅,她心里的滋味颇为微妙,到底是惆怅,是困惑,还是微微的失望…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这症头,就算翻遍医书也翻不到解决方法。

  一抹倩影孤零零的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没动,简直要跟夏日的夕阳融在一起,成了风景的一部分。

  “大夫,该吃饭了。”保柱出来招呼。

  半晌,见柳绿霏迟迟没有反应,也没有动作,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保柱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呃,大夫,你在等雁少爷吗?”

  “没这回事。”柳绿霏否认,她看他一眼,柳眉挑了挑。

  保柱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解释:“虽然雁少爷挺吓人的,不过看惯了也就还好,好几天不见他来医馆,反而有点怪怪的。”

  可不是吗?平日怪他吓哭小孩,惊扰病人,可就几天没看到那个高大身影鬼魅般的现身,就像少了什么似的。

  但柳绿霏自然不会承认,她只是淡淡说道:“他来不来是他的事,我们吃饭去吧,晚上还有得忙呢。”

  吃过简单的晚饭,两人在关了门的诊间挑灯夜战,柳绿霏即使看了一整天的病人,到晚来还是耐心教导保柱,一一详细讲解医书中艰涩的文字给他听。

  直到夜色渐深,保柱已经先回房就寝了,她还在灯下独自奋战,说实话,她也不是不想早早上床休息,只不过她帐本还没对完,书还没翻完,该记的病例跟诊断也还没写全——

  偏偏讨厌的是写着写着,心思就会飘走,飘到某人身上。

  他是不是又无聊到和狐群狗党出去鬼混了?是去骑马,射箭,捕猎,还是在青楼吃饭喝酒,听歌观舞?是不是不管在哪儿,脸上总还是那个略带嘲讽的笑意,眼神还是一样诡异而沉冷?

  她独自在灯下出神,一手支腮,另一手持笔,油灯的火光偶尔闪烁,映在她灵秀的侧脸,也把她纤细的身影投在墙上。

  影影绰绰,闪啊闪的,另一个影子静悄悄的出现。

  大门,中门这种东西向来是挡不住雁靳辰的,他无声无息地进了诊间,一抹黑影似的待在房间阴暗的角落,药橱旁边,安静地望着灯下的女子。

  她发呆了多久,他就看了她多久,灯没都快烧尽了,灯芯摇曳得厉害,终于,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放下墨汁都已经要你个凝干的毛笔——

  “吓!”一转头,瞥见角落的黑影,柳绿霏吓了一大跳,手一松,笔也应声落地,一路滚啊滚的,滚到雁靳辰跟前。

  他弯腰捡起,嘴角有着一抹不可思议的笑意,“吓成这样?我还以为你的胆子大,什么都不怕呢。”

  “你…”柳绿霏罕见地语塞了,她的心还在猛烈撞胸口,透不过气。

  “可不就是我。”雁靳辰缓缓走过来,把笔放在桌上,人就顺势靠着桌子,似笑非笑地俯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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