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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她非常聪明,为了逃离,不在乎死亡。

  “你还可以阻止我吗?”

  他冲入室内,冲向她,抓住她的胳膊,一脚踢上卧室的门。他抓得很紧,微笑着看着她的眼睛。

  她吃惊的表情很美,像一块即碎的晶莹冰块。仍不甘心,一拳击向他的胸腹。

  他叹息着制服她,令她再无计可施。

  她顺着墙壁颓败地跌坐到地上,盯着他从背后前胸漫延至肩头的,白衬衣上宛如疯行的血迹,脸色苍白,眼中渐渐流下泪来。

  枪手的那一枪没能要得了他的命,他的下属们却要了那枪手的命。那个背叛者的手枪沾着自己的鲜血被他命人送出,向那个以下犯上的老八问好。

  他的心情难免恶劣。

  山镇的夜,愈深愈冷,厚厚的毛毯似乎都抵挡不住那朔气,他总担心她冷,要紧紧抱住她才能安睡。她不做任何抗拒地顺从,安静枕于他肩臂间沉默的黑发,有一种锋利无比的温柔,却将一切的失落都弥补了。

  “我不打算恨你了。”她突然说。

  他似乎过了很久才能开口说话:“心地不可以太仁慈,只是一粒子弹而已,怎能这么轻易原谅我?”

  他微笑着将她的手压上胸口,她退缩着想要抽出,却被他压紧。他要让她清楚地感知,他的心跳得多么快。

  “我知道,你其实也是真心待我好。”她道,抬起头看他,“你……真的爱我吗?”黑暗里的双眸,像盛着星子。

  “我从来没有像爱你这样爱过除了自己之外的另一个人,以后也不会了。”他道,凝视那星子很久,“我的答案够清楚吗?你呢,你爱我吗?可不可以同样清楚明白地告诉我?”

  “我不能,我不知道。”她低声道,那星光如同漂浮在湖水中。

  他心疼而又负罪,她是个刚强的女孩子,从前,恐怕没有这么多的眼泪。

  “端木是个很好的人,是我的未婚夫,待我非常好……你放过我,好吗?我会感激你。”

  他冷冷地道:“我要的不是感激,这你很清楚。我爱你,所以我要你相同的回应,即便现在不能,总有一天会得到。”

  沉默。沉默令黑暗益发寒冷如铁,伤感几令人窒息。

  她将头深埋在枕中,一动不动。

  他叹息着重新拥抱她,却发现她抖得厉害。

  “不要这样,晓颐……你不能明白我的感受,对我而言,你是一个意外的幸福,奇迹不会出现第二次。我有预感,我只有这一个机会,你只会途经我身边一次……我发誓,绝对不能放过你,即便你恳求我,也不会。”他闭目道。

  这些话原本不是不准备告诉她的吗?本该保留最后那一点骄傲的……他忽然怀疑,他是不知不觉地向她妥协吗?直至终于有一天,他会放弃她?

  “我什么都给你,好吗?世界这么大,有多少风景可以欣赏,有多少事情等待完成,什么样的心愿我都愿意帮你达成……你原先的那个世界固然很美好,却又怎知外面没有更美好的光明所在?”

  “我们明天就出发,除了日本,哪里都可以,等你觉得乏了,就回美国。我在加州有一座海岛,本来是准备退休后隐居的,现在可以提前使用了——跟我回我的小岛,做我的女主人。”

  他取下中指那枚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然后握紧她的手,使她无从推拒。

  “这戒指关系重大,今后,你是它的主人——我将它送给你,便不会再收回了。”他淡淡地道。低头吻她,却被泪水湿了面颊。

  第三天,他已带着她来到里昂。

  山迢水阔之间,日本已相隔几万公里,他仍觉不够,越远越好,最好遥远到她想不起。

  他们在里昂逗留了一个星期,因为她喜欢海洋,他知道,她大学里学习的是海洋生态研究。

  船行海上,她偶然舒展的眉宇与安宁晴朗的眼波,令他觉得人生只是如此便很幸福。当然,他从不会放开她的手——他很清楚,她始终不曾真正屈服于他的爱情。

  欧洲六月的初夏,在尽日的阳光下显得透明芳香,如同他微曛微眩的幸福之感。因为她不再疏离、她的微笑、她不经意透露的他已知或不知的关于她的一切。

  她脸上依然苍白而美丽的忧伤,在目光相接之际,那双黑如点漆的眼眸里,情愫微妙而迷惘。

  会的,会有那么一天的,他和她有的是时间。

  他微笑着想。

  她随口提起想吃川菜,于是他便去中国餐馆前排5个小时的长队,为她买一份晚餐——他不想让下属代劳。

  他可以在深夜驱车穿过两座山城,去寻一个无名小镇上的中国裁缝店,恭敬地请那位脾气大得出奇的中国老人帮她补好衬衣上脱线的绣花——祖母留给她恼饧衬衣,她很珍视?br>    她生理周期痛,她要的药片他找遍全城买不到,痛得不能成眠遍身冷汗。他温柔地爱抚她,自己克制得冷汗涔涔,一夜难眠,却不敢稍动——她好不容易才安然睡去。

  他与中欧最危险的古董大盗通过网络斗智,赢回那条中国丝带,在它被盗前一天,他原本准备去伦敦拍卖行买回来送给她——那枚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略有些松,正好用它悬坠于她的衣内颈间,而且,她十分喜欢那条丝带。

  ……

  他以前从来没有为女人做过这些可笑的事情,可是现在他做起来,天经地义甘之如饴。多么好,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令你这么用情,这么怜惜地对待,甚于待自己——可是,仍觉得还不够好,还可以更好。

  他有时仍不免忐忑,忐忑她依然记恨于被迫失身、记挂着日本的那个未婚夫,还有她生长的那个神圣而沉重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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