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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失身的巨大痛苦令她醒后那一刀几乎刺穿他的胸膛。

  他一直半睁着的深暗双眼,在她愤怒下刺的匕尖因她意外的颤抖而无力为继地停在他的胸膛里的时候,突然迸射出明亮灼人的光彩。

  他伸手握住她持着匕首的手腕,大声地咳嗽着,笑,“杀不了我,你只能跟着我了。”

  她试图自戕的手枪被他夺走。

  “我不会再给任何机会了。以后……你这一生,不要想能从我身边逃开。”

  她将脸埋进枕里,哽咽着:“我恨你!”

  “可是我爱你。”他道。

  他铁了心。

  她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杀得了他,开始试图逃脱。他收起她所有的证件、武器、通讯工具,买下山中一栋木楼,从尼泊尔分部抽调了一批心腹部队看守附近。他日夜陪在左右,寸步不离,终于令她清楚,她没有一丝逃走或自杀的机会。包括她的拒绝进食,他也有法子令她再度开口吃东西。

  渐深的无望里,她只好于言语行动间屡屡挑衅,意在激怒他,以求一死。最过分的一次,她将早餐——他亲手为她做的,尽数泼倒在他身上,这几乎是她平生做过的最为恶毒的事。

  他不生气,怎样也不生气,他的脾气从没这样好过,好得不得了。让小狄知道,会被笑死。

  她总是在这样之后,期待着他发火。这个时候,他总是含笑着走过去拥抱她、亲吻她,“没有用的。”

  当他放开她的时候,她便开始流泪。

  他是她的噩梦,她却是他的天堂。

  她终究会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他对自己说,可是他知道他的内心远没有他嘴角的微笑那样自信笃定。她沉默的眼泪时刻在提醒着他,他是一个蛮横的抢劫犯。

  他做了,不后悔。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他会坦然承担,无比乐意。

  可是,她真的会爱上他吗?

  端木,那个名字就像一根刺插在他的胸口。家族婚约里,这个年轻的世家子弟、他的对手,算是十分理想的夫婿了,而且……应该非常尊重她。他发誓,他得到的她,连吻乃至发梢都纯洁得像婴儿……为此,他感激他,却也无比嫉妒。他不知道她喜欢端木到何种程度,但最低限度,她会非常敬重她这位未婚夫……

  他所无比自负的那些……似乎都失去了意义。因为在她仿佛坚不可摧的内心世界里,她拒绝感知。对她而言,他也许只是一个危险卑劣的绑架者。

  这个绑架者一直企图得到她的爱情。

  可笑的是,这个绑架者其实只是一个绝对的臣服者,被绑架的流着泪的她才是那个真正的征服者。当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并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的时候,这甜蜜而痛苦的交锋,他才有星火的希望。

  他是绝不可能放手的,没有人能舍弃天堂,他要一直留住她,他和她有一生那么长的时间。

  当她开始流泪,他便再次拥抱住她,温柔地亲吻她到不再流泪为止。

  渐渐地,她的眼神越来越深郁,越来越像一只折翅的秋蝶,非常安静,也不再试图抵抗。她常常从窄小的阳台眺望远方的山脉,黄昏微寒的斜晖里,珠峰的雪色缥缈柔软得如同泪光,她看得出神。他为她披上毛毯,拥住她一起看,一起出神。然后,跟她说很多话,梦呓一样的傻话与那么多他不喜欢说与他人知的往事,珍藏的、忘却的、试图忘却的、留恋的、信仰的、背弃的……她偶尔会有交谈,大多的时候只是沉默。他还是喜欢说给她听,永远。他的一生可以向她坦白,他的一切都愿奉赠给她。

  “我什么都不要,只请你放我走。”她说。

  “除了放你走,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他说。

  意外,发生在第二天同样的黄昏。

  他只是在一瞥间,感到那块山岩很不妥,那是一个背山背光的角落,怎会有类似光线照射产生的微弱的反光?

  电光火石的刹那,他将身前的她扑压在阳台的地板上,几乎在同一时间,正对阳台的卧室墙上爆起玻璃迸碎的轻响。

  他按下左手手表的暗铃之后,才拔出那张备用刀片。

  枪声没有再响,山岩后的枪手正待机而动。

  卧室的门被打开,他的一名属下正急步走过来。

  他放开她,示意已拔出配枪的属下掩护她先进入卧室。

  阳台很低很窄。

  她匍匐着前进,已经快进入卧室。

  枪声陡然密集强猛,木质栏杆的扶手碎屑纷飞,他怔住。

  下属的枪口抵住的是她的额头,“请站起来,二当家。”

  “你的枪口该对准的应该是我,不是她。”他道。

  下属笑了,“您手上还有几只刀片?还是她保险些……”突然一声凄呼。

  他手中射出的刀片准确地切断了那扣住扳机的食指,心尚未落下,她却突然直起身冲向敞开的卧室门口。

  对着阳台的墙面已千疮百孔,子弹呼啸如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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