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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拓跋朔喘息道:“先别说这些了。你……出去传旨,就说……朕今日遇到了刺客,拓跋翔他为了护驾……被刺客……所杀,刺客也逃走了。拓跋翔他护驾有功,朕要将其厚葬,他的家人……也要封赏,还有,他的部将……亲兵…一律官升一级。”

  “皇上,您这是……”

  “希望这样能稳住军心。……拿纸笔来。”拓跋朔凄然一笑,飞快地写好圣旨,又用颤抖的手加盖了玉玺,递给秦三,“快去。”

  秦三接过圣旨,飞快地向门外跑去。

  “等等。”拓跋朔叫住了他。他神情沉痛地望了一眼死去的拓跋翔,对秦三道:“你先将他……弄出去,朕看着……难受!”

  “是,皇上。”  

  刚刚平息了一场权力之争的拓跋朔早已没有一丝力气。久病的他内力已大不如前,适才运功逼毒就几近耗尽了他所有的功力,刚才掷出的那一刀能杀死拓跋翔真的实属侥幸。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困乏地闭上眼睛,心中却如涛翻涌。

  拓跋翔,这个自己从小就疼爱有加的六弟,竟也会如此冷酷无情地背叛自己,如此地想置自己于死地。那顶皇冠、那个皇位,就真的如此重要?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就真值得人这样疯狂?

  真正拥有这一切的自己又得到了些什么呢?相反的,仿佛倒是什么都失去了,包括亲情、友情,以及爱情。想起自己即位以来的十五载风风雨雨,他不禁轻叹,有谁能同解这帝王之烦恼?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轻轻回答他:慕容箫瑾。

  拓跋朔问自己:有多久没想起这个名字了?这个名字曾经是自己排解孤独的一帖良剂。而如今想起这个名字,自己却感到心悸。

  云若是箫瑾让给自己的!拓跋翔刚才的话开始在脑中盘旋,刺得拓跋朔觉得心在滴血,但这锥心的疼痛却让他清醒了许多,他一下子发现,十五年来自己心灵深处竟一直就存着这样的念头——当年自己能得到云若,并不是因为自己的深情将她打动,而是因为箫瑾的退出。在这场爱情的竞争中自己可以说是“不战而胜”的,虽然赢得佳人,却伤害了一个男人的“自尊”。自己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啊,宁愿光明磊落地输给对方,也不愿让对方故意容让。

  但对云若的爱又是如此强烈,让自己不自觉地又想为她付出。可每当站在她面前,心里那种“胜之不武”的感觉又会告诉自己,自己根本比不上箫瑾,自己永远无法获得她的真心。于是,就只能选择了逃避,逃避云若,逃避箫瑾,更逃避自己的感情。

  也许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现在自己的心一下子坦然了许多,很多一直在逃避着的问题竟都能直面对之,而且似乎理出了头绪。他不禁想问自己:这十五年的痛苦,究竟是谁的错?

  的确,云若一直不爱自己,自己也一直因为这个原因而对她冷漠。可这都是她的错吗?也许,自己错得更多。

  十五年中,她也许一直在尝试着爱他,是他自己总是在逃避,逃避她的真情,一次次地与她的爱擦肩而过;她也许也一直在努力地想忘记过去,可自己的冷淡总让她的心一次次失落;也许正是自己的“无情”让她总是忆起过去,让她更加难忘箫瑾吧。

  十五年的蹉跎因缘,今日才寻得真因。拓跋朔的眼睛不觉有些湿润。

  “皇上,奴才回来了。”秦三快步进门。

  拓跋朔掩饰着自己的情绪,问道:“事情可顺利?”

  “回皇上,奴才已将谕旨传下,那些人一听升了官,都高兴得不得了,个个都忙不迭地谢恩呢!”

  “很好。”拓跋朔放下心来。他觉得胸口有些难受,于是咳嗽了两声,感到喉口有些发甜,他并没太在意,却听得秦三失声叫道:“皇上,血!”

  拓跋朔定眼一看,果然在床单上有着点点血花,而且呈现黑色,他心中一凉。

  “皇上,您……”看见拓跋朔咳血,秦三不知所措。

  拓跋朔并不回答,只望着上面雕龙画凤的藻井出神,他心里清楚这些黑血意味着他虽耗尽了内力,却仍未能将毒完全逼尽。换句话说,自己的生命已走到尽头了。

  江山如梦,富贵随云,真要抛开这一切了,心里倒异常的轻松和平静。只有一点不舍,那就是云若,这十五年来,自己欠她的实在太多太多了。刚想通一切,想与她重新开始,命运却不给自己这个机会。

  不甘心更不舍得就这样离她而去。于是,他说:“朕想回宫。”

  “可是皇上,您的身体……”

  “朕想见皇后。”要快些回去呵!否则,有些话怕再也没机会对她说了。

  “那奴才去请娘娘来此。”

  “朕怕来不及了。”

  “皇上,臣就是立刻下诏回宫,这大队人马要动身也得费上几天,这路途之遥,怎么也得十多天才能回京。”

  “那就让大队人马在后面以常速跟着,你带几个侍卫,咱们轻装简从,日夜兼程,这样要几天?”

  “最多五天。”

  “好,朕就和上天争五天。你快去准备,今天就出发。”

  “是,皇上。”

  寒冷的月夜,几个人骑着马,护送着一辆马车飞驰在寂静的路上,路上不多的几个行人都纷纷闪躲。谁也不会想到,这马车载着的竟是一个病危的皇帝,他如同平凡人一样想在所爱的人怀中完成落叶归根的心愿。

  车中的拓跋朔早已昏迷不醒,苍白如纸的脸孔不含一点血色,只有微弱的呼吸还证明着他生命的存在。此时的他,就像一盏快熬干油的灯,已无法抗拒油竭灯枯的命运。但为着一个回家的心愿,他仍用尽身体里最后一点点力量,与命运作着艰难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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