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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是!”

  做出回应后,几名门人发出特殊哨声,”声接着一声响彻江面,他们动作极快,几艘乌篷船互成防护队形调向而去,水面上徒留烧毁后仍兀自冒烟的残破船只,还有唯一一艘完好的乌篷船,沐滟生伫足于船首。

  “少陪了。”赛穆斯以江湖礼节朝容灿抱了抱拳,大掌箝住蠢蠢欲动的沐澜思迅捷跃起,惹得小姑娘不爽快了。

  “抓着我干啥啦?我要跟这个汉人讲清楚说明白,叫他少打阿姊的主意啦!赛穆斯,放开我--”

  赛穆斯在水面上一个踩点,在两人安稳落于沐滟生身畔,他随即放开掌握,然后任着沐澜思哇啦哇啦大叫。

  此时,漕帮大船已调度方向,对滇门门众的突然撤走,简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闹得正热烘,哨声一起,刀剑武器全收回,掉头便走,干净利落。

  “灿爷--”大船上的弟兄出声呼唤,等待他下一步指示,见他右手扬起掌握成拳,大船才缓缓朝岸边驶回,不做追击。

  未等船只靠近,容灿提气跃起,身形潇洒地落于甲板上。他一样立于船首,大船与乌篷船对峙着,他与她隔着漫漫水面相望着,燃烧的火苗渐熄,月牙隐在乌云之后,所有光源一下子抽离了,她的身影变得模糊不真。

  “灿郎--明晚枫林湖畔,你来不来听我歌唱?”

  模糊不真中,她的声音如此热切,不在乎有否回应,她扬声笑了,柔腻悦耳。

  “记着了……我请你喝酒呀”

  容灿一怔,就见那乌篷船拉开了距离,纤秀身影翩然回身,没入远处的漆黑当中,不复可见。

  天空静谧谧,江面静谧谧,大船上亦是静谧谧的,十几双眼睛同时射向船首沉默的男子,然后某个不怕死的弟兄打破沉默,慢吞吞地问--

  “头儿,你跟人家私定终身啦?”

  那名弟兄被一招反手铁拐勾入江里。

  事实证明,身先士卒者,身先阵亡也。

  活生生的案例在前,漕帮众家弟兄个个“心照不宣”、“暗通款曲”、“相互走告”,要学会保持距离以策安全,能离头儿有多远算多远,不必说话最好,非要回话不可,请使用单音节,如“是”、“对”、“好”。

  这几日,容灿是暴躁而易怒的。如同一头困兽,绕着四面围堵的墙寻求空隙,不住地嗅着、不住地摸索,却发觉牢笼如此坚固,非己力所能摧毁。

  枫林湖畔的二次邀约,他未有前去,事实上,当晚滇门门众前脚退尽,漕帮大船后脚便离开云贵,连夜往四川而去,循着熟稔得不能再熟稔的水路,布帆尽扬、风鼓船动,才下几天,大船穿州过省,稳当地泊入漕帮两江的大本营。

  卸货、出货、存货、清货,花了半天时间忙完船上成堆的载物,漕帮众男丁像放出笼的鸟,吃喝嫖……嗯,不对,是吃喝玩乐,该往哪儿去便往哪儿去。

  洞庭湖畔秋意深深,大船上难得寂寥。

  打开舱门,宽敞的船舱内,眠风选择让视线固定在温文尔雅的无害俊脸上,试着忽略另一张罗刹黑脸。

  “灿爷,用茶。六爷,用茶。”放妥茶杯,他把头缩了回去。

  俊逸脸上挂着温朗的笑,自在地咂了口茶,清了清喉头。

  “三哥,你这脾气着实吓坏咱们眠风了。我都还没踏上大船甲板,入耳的全是弟兄们诉苦之声,唉唉--”宋玉郎顿了顿,无视于眠风一连串的“脸部运动”,缓缓摇着山水书扇。“三哥有何苦恼,干脆挑明讲了,玉郎纵使不才,出几个点子来共同斟酌倒不是难事。”

  忽然,他头一偏,“眠风小子,你眼睛怎么啦?发疼吗?做什么眨个没完?莫不是牙疼,瞧你脸扭得跟麻花一样。”

  “啊?!没、没有!我好得很,好得很!”呜呜,他打赌六爷肯定是故意的,摸到老虎的胡须了,不拉一拉、扯一扯,好似万般地对不起自己。呜呜!让灿爷吓得胆都要移位了还不够,如今连六爷也来吓他,哼!他一副很禁吓的模样吗?

  对面那张黑到脸八风不动,神情专注,目光迅速地吞噬手中的纸卷。

  约莫二十张的东云白纸,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那是阎王寨三笑楼出动无数好手走踏江湖搜罗而得的讯息--揭开滇门一派的神秘面纱,由发迹至壮大、各个分布流域及地点、门派中权力组织等等,详细得匪夷所思。

  颇具催眠作用的男中音仍不放弃,再接再厉地劝诱着,“三哥,别光是看那几张纸,能吃吗?好歹抬抬头同你亲亲六弟说说话。”

  这句“亲亲六弟”是从赵蝶飞的“亲亲五哥”延伸出来的,好用归好用,好听归好听,但似乎不适合用在这个当口。

  宋玉郎摇了摇头,连这小小动作都潇洒俊逸得不知何以形容。“早知如此,玉郎该把那叠纸扣着,这么快交给你实在是不智之举。唉唉,三哥,跟姑娘定了终身是天大的喜事,两情相悦、你侬我侬,何苦顶着一片火、冷着一张脸啊?”

  火由一片变成火海,脸仍是酷得结冻。容灿头抬也未抬,扫视完最后一页,单手疾挥,身前的盖杯笔直扑向玉郎。

  “你愈来愈聒噪了。”果真冷言冷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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