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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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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纱手挽紧了牛妞姊妹,怕她们撞伤了,听见外头驾车的牛伯对大婶说:“不碍事,不碍事!你快进去,跟孩子一起别出来!” 接着,车帘子外响起一阵骚动,交谈声低微纷杂。云纱想瞧清楚,可是空隙全让牛大婶挡住了。她揭开帘子一小角,露一个头在外面张望,过了会儿,她才缩进车帘子里,原本红润的脸显得仓皇,口气急促地对云纱说:“我那当家的说……好像是拦路来着,做没本生意的。” “没本生意?”云纱愣愣地重复。 “就是抢劫的盗匪。这道上偏僻人烟少,官府无力管,倒教咱们给碰上了。”牛大婶汗珠滑下圆脸,她乱慌慌地打量四周,瞧是否有东西可派上用场,边喊着,“大妞二妞,快过来娘这边!”终于,让她找到了一根木杓,她抓得紧紧的,护卫在孩子身前。然后,她瞪着云纱,突然大叫:“哎呀!不行不行!姑娘,你千万别让外头的盗匪瞧见你的模样,你生得这个脸蛋,肯定捉了你当押寨夫人!” 牛大婶说着,暂时丢下木杓,双手抹着车板上的灰,便要往云纱睑颊扑,想将云纱的容色藏起。 就在此时,车帘子咱地一声被掀了开来。 两个女娃儿率先尖叫,接着牛大婶也加入了,她的叫喊既高又亮,震荡得人耳根生痛。 但,云纱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脸色陡然苍白,两片唇瓣颤颤地抖着,珍珠泪儿在眼眶中滚来滚去。透过雾气,她怔怔地望着那名男子,他的面容沧桑而憔悴,同样怔怔地回望着她-- 是她的漠岩,她的向二哥。 这一刻,她终能了解,这一世,她永远无法将他驱逐出心境。现在见着了他,苦苦忽视、强压下来的思念又暗潮汹涌,滚烫地在胸臆之间沸腾。谁能救她?只有他的解放和自我的扼杀。 叫声渐歇,牛大婶和雨个妞儿好奇地打量“土匪头子”,感觉到他和云纱之间强烈、不容忽视又澎湃起伏的情愫。大家都没说话,只有呼吸声彼此交错。 良久,向漠岩终于开口,深渊似的眼萧索而苦恼,“你忘了我们的婚约吗?你一声不响的离开,能去哪里?” 原来不是匪类,是相公追娘子来了。好像看戏一般,大婶和女孩儿们同时把目光调向云纱,等她接下面的台词。 “云纱留了书信,你……何苦又追了来?”她咬着下唇,希望自己能坚强一点。若可以不在乎他心中爱谁多些,她就不必承受这难当的苦痛了。 敢情是小俩口闹别扭?嘿嘿,在牛家村,谁不知她牛大婶是出了名的媒人婆,撮合有情男女她最拿手不过了。 见云纱还固执地缩在角落,牛大婶已抢着开口:“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说嘛!做什么要离家出走呢?你相公都亲自追来了,去去去,过去跟他谈谈,把误会解开了,什么事都会转好的。” 牛大婶边说着,手也没停,直接将云纱拉了过去,然后顺手把她推下车,稳稳掉进向漠岩的怀里。 云纱感到无边的乏力,想要淡忘,他却苦苦不放,到头来,皆是伤心人。而落入那温暖的胸怀,熟悉的依恋让她变得软弱。 向漠岩紧紧将她一搂,转头对驾车的汉子道:“内子我带走了。多谢这几日来的照料,向某十分感激,这是一点心意,请收下。”他递给牛伯一袋金子,语气诚恳。 “千万不可!”牛伯大声推拒,几家的同伴也发出惊愕声。方才还以为碰上了盗匪,虽然是单枪匹马,但他拦阻骡车队的气势真令人胆寒:没想到是啸虎堡的人,又如此大手笔,实在太诡异了。 “一定得收下。”向漠岩坚持,下一瞬,袋子已塞入牛伯的腰际。 “那……这……”牛伯不知所措,摸摸鼓鼓的袋子,又呆呆地瞪着他,一会儿才呐呐地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到了南方,纵使人生地不熟,大伙还可靠这袋金子做些小本生意。牛伯想着,心中欣喜,朝向漠岩拱了拱手,“多谢这位公子。咱们还得赶路,就此告辞了。” 一行骡车缓缓地再次前进,车里的大婶和妞儿朝云纱不住地挥手道别,渐行渐远,渐远渐淡了。 云淡风清,空气里飘着向漠岩的气息。静静伫立着,云纱低低叹息,“那婚约……你将它忘怀吧!只可惜碧玉簪摔碎了,我……没法物归原主。” “我不要你还!你的丝帕我一直带在身边,是你给我的订情信物,这段婚盟岂是儿戏?”思及那簪子是因何碎裂,向漠岩不由得战栗。他心有余悸,加上云纱留书出走,不告而别,承受的恐慌几要使他崩溃。 “跟我回去。”他的眼神、他的态度、他的一切,不容反抗。 云纱唇咬得更用力了,头摇得如同博浪鼓,“不要,我不要的。” 她直视着他,泪眼婆娑,唇边绽着一朵邈遥可怜的笑。她轻轻唤着,“漠岩……让我走吧,我求你。红尘人世,无论天涯海角,云纱不会忘记你。而这世的恩情,恐怕无以为报,来生……定当衔环结草……” “跟我回去。”他又重复了一遍,执拗地不愿放开。 云纱悲哀的凝睇着他,不言不语。 “你--决意要走?”向漠岩憋着气息,一字一字地问,脸色阴郁可怖。 云纱强迫着自己点头,四周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味。 “好……好……”他呢喃着反话,眼窝处的淡青色表示出失眠的痕迹,面容有些狂乱,显然云纱的坚持带给他极大的打击。 “你有两条路可选。第一,跟我回啸虎堡;第二,一剑刺死我,然后你走!” 迅雷不及掩耳的,他拔出靴子内防身用的匕首,粗鲁地塞进云纱手里,喘息着,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等待那把锐器插入胸膛。 “漠岩……”云纱吃惊了,她愣愣地握住那柄匕首,感觉它的冰冷,那截然不同于心窝处沸腾的滚烫,每个感觉都活了起来,也痛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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