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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她注视着眼前的男子,他的神情带着她无法理解的绝望。为何会走到这等田地?他怎能用这样的手段圈住她?难道他还下明白,她永不可能伤害他,只盼他一生一世平平安安?他……他怎可轻贱自己的生命?永世不见,于她,又谈何容易。可是她也懂得贪心和自私了,不要他心中藏着别的女子,想得到他全心全意的对待。若不勇敢地挥剑斩情丝,有一天,她怕他们的相恋会沦成相怨。而现在结束,虽然心如刀割,却最凄美难忘。

  可是他,连让她保留一份情爱都不肯呵,还横下心步步相逼。

  蓦地,所有的委屈和伤心,凄楚和难舍,漫天的、不分青红皂白的,兜上了心头。

  云纱跺着脚,狠狠地将匕首掷开,心中首次生了怒气,委屈的眼泪流了下来,哭得悲悲切切又肝肠寸断。她抬起手揉着双眼,也不管腕上的伤疼不疼了,像小孩儿似的,边掉着泪边喃喃地说:“你欺负我……你总是欺负我……”

  她这一哭,哭得向漠岩脸色大变。他心疼地捉下她的小手,想抬起她的脸蛋,她却固执地将头一偏,躲避伸来的大掌,决心要任性地哭个够。

  “不要哭,云纱……你打我、骂我吧,就是别再落泪了,你哭得我心慌意乱。”

  上一刻的阴鸷早飞向九重天外,现下是深深的懊恼。他不想惹她哭,却常常做出这种混帐事来,他恨死自己了。

  “你手有伤不方便,我替你打,帮你出气,你别哭呀。”

  他揍起自己来竟毫不留情,如同和仇家拼命,先赏了脸颊两记清脆的耳光,接着抡起拳头重重地往心口击下,发出砰砰的声响。

  “不要呀!”云纱睁着泪眼,伤心的痛喊。

  向漠岩恍若未闻,下手却一下重过一下。

  “我说不要打了!”这次,换云纱捉住他的手,星眸汪汪地看着他。

  有短暂的静默,他们俩俩相视,目光中交缠着绵密的情感,只有情人才懂。

  “我犯了太多错,该打的。”向漠岩发出一声低叹,反手握住云纱的柔荑,轻声细语地说:“你的伤好些没有?你这样趁着我不在的时候离开,用这种方法惩罚我,我会担心死的……你生我的气,可以打我、杀我,就是不要突然的不见了,躲着不愿见我,这种折磨,我挨不住的……”

  一个男人,她钟情心爱的男人,就要为她掉泪了。

  “漠岩,你不能哭,不能落泪的!你是堂堂男子汉,是啸虎堡堡主,怎么可以随便掉眼泪!”云纱心中慌慌地受了震撼,满腔的苦涩正被一股感动融化消除,慢慢转成似水柔情。

  挣开他的掌握,她掏出手绢儿,轻轻拭着他脸庞的湿润。

  “你都要离开我了,我为什么不能哭?”见佳人态度转变,温柔以待,这招“哀兵苦肉计”似乎也使得,于是向漠岩的脸更苦、更萧瑟了。

  云纱幽幽地又叹了口气,她拭着他的泪,自己却满腮泪痕。“待在你身边,我会很痛苦很痛苦。你心裹惦着我、牵挂着我,我知道,可惜你无法全心全意只属于云纱一个人。我不要你瞧着我,与我谈天说地,共度每个晨曦黄昏,与我执手偕老时,心里头仍念着别人,我大方不了,我会心痛而死的……”

  猛然间,云纱被拥入男性宽广的怀抱中;向漠岩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健臂牢牢圈住她的娇小。

  终于,又让他抱住了她。她别想逃了,如果再次任她离去,会心痛而死的,肯定是他向漠岩。

  云纱清楚,这处怀抱非她的栖所,但感情背叛了理智,忍不住眷恋了起来。

  “漠岩……你听我的劝,让我走吧。我们--”

  “绝不!”他沉稳又粗暴地打断她的话,忽然,他仿佛思及什么似的,将云纱推开小小距离,两眼直直地盯着她。“我知道你要去南方,拿着人家送你的玉佩去找那个……那个……”他“那个”了半天说不出来,心中却受伤得很,咆哮低喊,“不准去!不准你见他!”

  “不准见谁?”云纱让他搞胡涂了。她一心只想走得远远的,对将来尚未静心想过。况且,她能去见谁呢?这世上她已是孤苦伶仃的一人了。

  “你说了这许多,现在该换我说了,我有数不清的话要告诉你。”他喘息着,对云纱的疑问恍若未闻,目光灼灼地望进她眼睛深处。“你说我心里头有着别人,这个“别人”指的便是朝颜吧。我承认,我曾经深深对朝颜心动,可是事已曾经……谁教我遇上了你!在百花渊初遇,注定我必须要承受另一次轮回。”

  朝颜,朝颜……这个名字再也不是魔咒,再也不是孙悟空的金箍儿了。自体认出对云纱的似海深情,他的一颗心便满满映着她的身影。有多久没想起“朝颜”这两个字了?他自己也没留意,因为云纱被劫、受伤,接着又留书出走,这一连串的事情绞得他心魂欲裂、心疼至极,再也没空隙容下别人了。

  为她抚开颊边的发丝,他粗糙的手指就留恋起嫩芽儿柔软的皮肤,痴痴地不肯放下。他与她贴身立着,额头抵住她秀致的额,云纱撑不住那一团急遽涌入身体百骸的熟悉气息,不自觉的合起双眸,身子轻轻地打着哆嗦,为了自己的心意不坚,更因为他的表白。

  他好想好想圈紧双臂,把她抱个满怀,将她小小的头颅压向自己的胸膛,扫去她一身颤抖。可是有些话他必须说明白,他要面对面的表达给她。怎么陷得这样深他自己都不知道,若留不住她,他……他……

  向漠岩咬住牙,重得牙根生痛,对那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你瘦多了。我一不在,你又照料不好自己了。”他的心头一痛。贴着他的是纸糊躯体,弱不禁风得让人心惊。

  云纱依旧合着眼睛,不说一句话,却掩饰不了心海澎湃如涛,因为那两排浓密的睫毛抖动着,正勾引出一滴又一滴的晶莹。

  “我很糟,又迟钝又愚蠢。你将一生情托付于我,对我用情真切,我都知道,是我不知福,明明心里头向着你、恋着你,还分不出轻重。”一波痛楚泛上方寸之间,这感觉他并不陌生,是最近常有的症状--他在害怕,怕云纱真要离去,怕自己把握不住心中所爱。于是,他再度开口,连声音都杂着担忧,杂着乞求,杂着疼。“我不敢求你谅解,只要一次机会。你……别离开我……可好?我不敢想象没了你的日子。你留书要我去结缔另一段良缘,说这样对你我都好,你……你那些字语好狠,杀人不见血。”

  顿了顿,他的声音暗哑低沉,缓缓又叙:“我承诺要保护你,却让你吃苦;要爱惜你一生一世,竞时刻惹你伤心。我是最坏最坏的人,辜负了你。”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我对你是真情真意的,心里头爱着你……是的,我爱上你了,一思及你的柔弱,心便拧疼了;你软软地朝我一笑,我什么都不在乎了。那天,朝颜负伤回来,带回你被劫的消息,我,我懊悔死了……如果那时你回不来,还是我晚去了一步……失去了你,我必定疯狂--不,不对,我不会疯狂,我会心痛至死。你走了,我还能独活吗?他们将你伤成这样,我要遍布大江南北的冠彩坊铺子全不得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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