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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以前她姓巫名美花,并不是你陈某人的手或脚,或寄生的某一部分,现在也是。”

  陈诚还是那样呆呆的。看样子,强势国要彼此攻击,或是消灭第三世界的人类,用不着发明什么生化武器、核子弹头,只要多方研究失恋的方法便可遂愿。‘“听我说——”我把声音放柔和了,靠近他。真是不得了,他身上有股馊水的味道,但那也竟包涵着亲切感,那味道是童年陋巷记忆的一部分。

  “人的一生很短,可以拥有的不多,可以失去的更少,换句话说,你不曾拥有过巫美花,也不曾失去她。”

  我以为自己是老子第二,但不料陈氏的金口竟出乎意外。

  “你妹妹死时你不哭吗?难道你也从不曾拥有过她,也不曾失去她?”

  看样子,这叫做伤心人对伤心人,流泪眼对流泪眼。同样遇到伤心事,我在他面前逞什么强?又何必冒充哲学家?混乱的世界,岂会件件不动心?但我不预备与他相对唏嘘。

  “我妹妹的事有人告诉了你?”

  他点头。原来海伦并非与他全然不识。那——我住到这儿......我一下于明白了过来。可恶的海伦!可厌的海伦!她是浑帐加二百五。

  我若犯了人间罪下地狱,她绝对不止去十八层,一定还有得落。

  “我妹妹——”我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才说得出话来,“我当然难过,但直到她去时我才明白,活的人为自己流泪,并不是为死人哭。”

  他对我的大道理惊讶。

  “我妹妹死了,我哭得再伤心也对她无益;巫美花离开了你,你把自己弄成多悲惨都不能挽回。”

  “我没有要挽回什么。”

  怎么没有?他受我指责还想挽回面子呢!

  人做某些事,总要带点强迫性,但我还没办法强迫他不哭。

  “我只说到此为止,陈先生,你是聪明人,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他是聪明人,聪明人不该任自己坐在这儿如枯骨朽木发臭发烂,更没有人要。

  我走开了,两步之后又回头:“我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你可以先把自己洗刷一下,也许你会改变想法,喜欢自己也不一定。”

  他的脸被我的刻薄话说得飞红。他还知道脸红,应该还有救。

  孙国玺找我去谈话。他才四十五岁,但嘉露害他一夜之间老了不止十岁。

  她是个小害人精,平时顽皮淘气,死了还折磨人。

  他在松石小筑接见我,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

  “嘉露着医生的事你事先知道?”

  “不知道。”

  “你曾带她去检查过?”

  “是。”面对他的指控,我无从分辩。他知道这么清楚,绝非空穴来风,八成请了私家侦探。他是冰山型的人物,表面不动声色。

  “多久的事?”

  “两个月前。”

  “医生怎么说!”

  “她没有病,但是要用坐药。”“和一个男人讨论这等隐私的事,难免面红耳赤。

  “那时候你就知道她——”

  谢天谢地,他没说出“失贞”这两个字。

  “知道。”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好半天才问:“她告诉过你是谁吗?”

  “她没说。”

  “你问了吗?”

  “这有什么不同?”我轻声问。

  他许久许久才叹了口气“没有,没什么不同。”

  虽然已是秋天,但房间面向花园两边的活动帷幕依然是打开的,坐在房里也跟坐在花园中一样,可以轻易看见盛放的花朵、营营的蜜蜂、树丛与蝴蝶……

  微风中,一阵又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

  那香气扑朔迷离。让人想问:到底有没有玫瑰花?虽然亲眼看见了,仍然被风愚弄。

  十五岁的花,还没开就谢了。

  “你回去吧!没有别的事了。”他这算闲话家常?

  但我知道他没有说出来的,比我知道的要多得多。

  “你如果知道什么请告诉我。”

  他惊讶地看我一眼。他变得更老了,惊讶的表情显得老态。

  “是的,你知道什么?”我紧迫不舍。

  “我知道还用得着问你?”

  “你不是问,只是确定。”

  他没问我“确定什么?”

  他是成竹在胸。

  当然,他报仇的心比我切。

  “你预备怎样做?”

  他不回答。

  八我在回去的路上不断想着孙国玺可能采取的手段。

  他会杀了那个罪魁祸首。

  在这个时代,杀一个人毕竟还不那么简单,尽管他有天大的罪名,杀了他还是要犯罪。

  杀人也是一种艺术。

  孙国玺有的是钱,也有的是脑筋。

  不过那也得找得到真凶才行。我确定他还没找到,他若那么神通广大,也不会来问我。

  若想在他之前找到那个浑球,还真要有点本事才成。

  我边骑着单车边想,刚进巷口,一辆车对我大鸣喇叭,紧接着,海伦那头卷发从车窗伸了出来。

  “喂!掉魂啦?”

  去她的!我皱起眉:“干嘛?”

  “有空没有?我请你吃中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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