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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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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车往前缓缓移动,街道两旁挤满了人。 他们来看嘉露最后一眼。 如果没有这么多人送行,嘉露一定很难过。 孙国玺替她在三峡买了一块地。 风景绝佳,前面是山后面是水,旁边是果树园,硕大的橘子、柠檬、杨桃、柚子挂满树头。 行列中有人批评风水欠佳,因前远方盆地里有两支大烟囱,镇日喷着浓烟。 嘉露不需要风水,她没有子嗣,她一直只是一个人。 缓缓起伏的坡地上,用黑色的花岗石修砌出一个方块,那便是我妹妹最后的安息所。 此刻,她不再唱歌、跳舞,她睡在这里。 我真不忍心让她孤单留下。 她怕黑。 晚上是最后的仪式。 依照本地习俗,我们得烧纸房子、纸车子、金童玉女,甚至全套电器给她。 孙国玺从台南请来了最好的纸扎工人,忙了一礼拜,扎出全套的金山银山。 放置在空地上时,蔚为壮观。 聂小倩死后成为女鬼,嘉露不会,她仍是公主。 午夜,我们齐集到淡水河边的水门去,工人把纸扎排好后,开始点火。 火烧了起来,起初只有一点,但迅速地漫延成一片火海,把四周的黑暗都吞噬了,那奇特的火光,像晚霞般的灿烂。 孙家其他的人和我们手儿紧紧相牵,围成一个大圆圈,团团护住金山银山。 这是家人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保护她,不让徘徊的孤魂野鬼夺取她的财产。 我们牵着手,望着火。 火熊熊地烧,在声势最旺的时候,又熊熊地走向寂灭。 火堆外,围满了旁观的人。 空气是那般的静默。依稀,我听见了风声,像哭泣一般的风声。 回旋不去。 “嘉露!嘉露!” 我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 我听见了夹杂在风里的叹息声,像在问——她为什么只来了这么短暂?短暂到还不知人生是怎么回事......嘉露的事办完了,我才想到陈诚。 他是个好男人,但是命不好,他失去了巫美花。 我回去时,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生气全无,那模样倒像是在生病。 巫美花曾托付我以重任,我却没有尽责。 我靠近他时,才发现地毯上全是空瓶,空气中还弥漫着酒精的气息,他也不似前些日子初见的那般洁净,已经开始邋遢了。 他睁开眼,看见是我又闭上眼。他瘦得很厉害,可能很久没吃东西了。 我心里一酸,如果我能为他做什么,我愿意去做。 我以前未帮嘉露做的,非常后悔。 “陈先生,你还好吗?”我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他的唇边出现一丝苦笑。 “我做点东西给你吃。” 他摇摇头。 失恋的人我不是没看过,但他如此消沉未免太过分了。孙国玺断了后代,还是能相当地维持尊严;他这样,白白让人看不起。 我叹口气。也许,不该我的事,何必去管。 “越小姐——”我预备走开时,身后传来他的声音。“谢谢你。” 听他那么有气无力,我浑身不舒服。 “陈诚。”我一时气不打从一处来,“你这样消极颓唐,到底有什么意思?” 他没出声。 我回过头来,居然看见他的眼泪。 一个30岁的大男人做小女儿态。我厌恶地一摔手。 换做任何人,我都能走得开,包括孙国玺。嘉露走后,我连话都没和他多说一句。 但陈诚不同。 他——真的没有别人了。 我叹口气,只好回转身。 “陈先生,外面的世界大得很,为什么不出去看看?” “我失去了美花,”他毫不惭愧地呜咽。 “她什么时候是你的?”我反问。 “以前。”他完全听不懂我的意思,回答有如白痴。 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高贵得很,怎么,失恋一次使吓呆了? “以前她也不是你的。”我不屑地说。 他傻傻地看着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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