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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意思是说我可以独立支配自己的思想、情感与生活,应该割断脐带做大人。”

  “我不是你的脐带。”他好笑地说。

  “我也不是你们的。”我抱歉地回答他。

  “越红,”他站了起来,似乎想抱住我,但他总是没这么做。“我真希望你是我的女儿。”

  “还好不是。”

  “为什么?”

  我显然伤了他的心。

  “我若是你女儿,恐怕你受不了我漫无休止的顶撞。”

  他微微一笑。

  孙国玺这关是通过了,但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我该告诉母亲的,还得亲口跟她说。

  毕竟她怀胎十月,我的一切都是她的功劳。

  我的错误不算在内。

  孙国玺说得对,他非我的脐带,她才是。

  心理学家把父母称做心中有小孩的大人。

  我们自幼得依靠他们供给身体所需,从他们爱的关怀中得到满足、财产,以及受到全世界欢迎的感觉。

  成长后,我们即使能照顾自己,但想从父母身上得到温暖的欲望,却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情感上的脐带不但没有剪断,反而紧紧和父母缠绕在一起,形成解不开的结。某些时候,我们可能反抗父母的旨意,或因他们的疏忽而大哭大闹,但这只是另一种说明我们强而有力的情感仍在父母身边打转。我们在童年的早期反应与情感,和父母所有的作为,以及所有生活的训示与规范,构成我们心中的小孩。

  当我们想脱离父母时,父母的童心会感到恐惧、无助,我们的童心为了避免他们童心的反对、忿怒,不自觉地以孩子气的举动,发展出和平共存的方法。

  这种拓展相互童心关系的特殊交互作用,称作“歌舞”,因为两者都有重复的、韵律的形式——相同的文字、相同的音乐、相同的舞步,会一再地重复出现。

  我跟母亲的关系正是如此。

  我的十七岁耻辱,不言不语……等等,似乎都跟她脱不了关系。老式的歌舞。

  但那是从前,现在我下定决心离开她。

  我写了一封信。

  信上极尽婉转之能事,尽管我所要讲的不过是一句话——放我一条生路,让我走吧!

  我留在这儿,是丢人现眼。

  我费了大功夫写信,写完了搁在她梳妆台上。服侍她的林嫂告诉我,她随孙国玺去美国旅游,孙国玺先回来,她还没玩够。

  看样子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我却又瞎又聋,什么也不知道。

  我捆好行李,随时预备走,等了一个礼拜,母亲还没回来。我等得不耐烦,干脆先住在办公室里。

  黄百成见我提了行李去上班,嘲笑地说:“咦!这里是难民收容所吗?”

  我睡我的桌子关他什么事?一点同胞爱都没有。

  “你住进来,别人会说闲话。”他继续杯葛我的行动。

  “谁?南茜张?”

  “她姓张名南茜,不是外国人。”

  “他们一家不都是外国人?她父亲叫亨利张,母亲叫玛莉张,妹妹叫莉莉张。”

  “至少,张祥瑞不用洋名字。”

  “他不取洋名字,倒娶个洋老婆,华洋杂处,五族共和。”

  “瞧你那张嘴。”

  “怎么样?”

  “就像兰花,一到春天就开个不停。”

  “纯属抄袭。”我嗤之以鼻。

  “天下文章一大抄。”

  “别抄我的。你不付版税,我告你海盗行为。”

  “那你睡在我桌子上,怎么说?”

  “你下班了,看不见。”

  “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你甘愿作瓜作李我不在意,总之,我住在此地期间,你每天准时上下班。”

  “我在我的工作室,不吵你就是了。”

  “你喜欢穿汗衫工作,我受不了。”我一口拒绝。

  “我以后多注重服装礼貌,还会打领带。”

  “那更糟,光打一条领带,连衬衣都不穿。”

  “好吧!给你一个星期找房子。”

  “你保证在这一礼拜准时上下班?”我不放心。

  “嗬嗬!”

  他整整一个礼拜没上班。

  我不会笨到以为他病了。

  他生得是懒病、游玩病、花钱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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