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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一辆警车驶了过来,警察自里面采出头来,用手电筒照我们,粗声粗气地问:“喂!你们在那里做什么?”

  他以为我们是歹人,又照了一遍,照得我们两眼发花,他这才满意。

  “别坐在那里,夜深了,赶快回去。”警察又叫。

  秦大佑扶着我慢慢站起来,我的两腿酸麻,好半天都站不直。

  “不急!不急!”他安慰我,“我们慢慢来。”

  那阵酸麻过去时,我伸了伸腿,赧然的看他一眼。他笑了笑,笑容里有无限暖意,像阳光。

  “我送你回去。”他小心的把我搀进了车里。

  “我不要回去。”

  “你想去哪里?”他是个君子,并没趁机拉我去他处,占我便宜。

  “我不知道。”我茫然。

  “去蔻蒂那儿,她睡得晚。”

  我们去了。蔻蒂果然还没有睡,因为她尚未返家。

  楼上正在施工,也波及到大厅,处处都是东西,像中南美连绵不断的战火,我是设计师,有个风吹草动都该由我责负。

  我们在花园里的玻璃房坐,工人送来茶点。

  “没你们的事了,去吧!”秦大佑挥挥手。

  茶泡得很薄,很香,正合适我的口味,喝了下去,五脏六腑都得到了熨贴,我舒服地吁了一口气。

  “为了什么事不开心?”秦大佑含笑着问。

  我看暖房中的奇花异草,不出声。

  “在公司受了气?”他又猜。“跟克丽丝汀吵架?”

  我牵动了一下嘴唇。暖房里长得最好的是兰花,东洋兰与西洋兰各半,兰是花之君子,小小一株,若是培育成功,往往有百万之价,但不识货的人却当它是野草,我站起身背对着他。

  “你似乎感触很多?”他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

  “在那些不重要之后呢?”他问到了要害,我转头看他,因为他聪明。

  “我只是突然领悟到一些事情。”

  “是在看到这些兰花之前,还是之后?”他更聪明了。

  “今天下午有人送我一盆金线莲!”我的唇边有一丝苦涩,但那苦涩使我微笑。“那盆金线莲乍看之下像盆草,但是它可以治癌。”

  “是吗?”

  “难道这样不够?有用的就是金线莲,没用的就是草。”我叫出了声。

  “你认为呢?你自己是兰还是草?”

  “我不知道。”他问到了真的要害。也许我应该还是潇洒地,跟平日一般漠然,在Kiss继续跳舞,为何我非要突然地领悟到什么,想这个烦人的问题。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兰,深处幽谷不为人知,但遇到了名利,又汲汲自营,唯恐落于人后。”他冷冷哼了一声。“如果是这样,做兰与做野草,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呢?你又自以为是什么?”

  “我从不自以为是什么!”他笑,笑得开朗,笑得有智慧,那并不是我认识的秦大佑,我呆呆看他,他有千万种面目,不是吗?当他在DDC时,是浊世佳公子,在兰屿时,他是个愉快的原始人,方才,他又有了智慧……他有太多大多的面目,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秦大佑?

  “杨青,你错了。”他说:“兰跟草的确是很相像,分辨它们需要相当慧眼,但就算是草又有什么不好呢?”

  “我没说不好。”我懊恼地说:“你不明白。”

  “当然,如果你明白——草跟兰的不同,只不过它尚未被发现其功用。”

  “发现了又怎样?”

  “不怎么样!”他冷笑。“谁又说兰能怎么样呢?在不欣赏它的人面前,它一样是株草。”

  我的心有某种巨大的撞击声,但我不愿去承认,秦某人还不配开示我。

  “先知以利沙曾经说过,你需要的,所求的,全部在你家里。只因为道理太简单,所以你不能相信。”他说。

  我转身而去。

  他拉住我。

  “放我走。”我小声叫。

  “如果我不放呢?”

  “我会爱上你。”我轻轻地说。

  他一下子放手了。“为什么?”

  我不敢去看他的脸。“我不知道。”

  他的手箍住了我,筵得紧紧的,“爱我很可耻吗?需要这么急的逃走?”

  “我不是逃走,我只是走。”

  “为什么要走?”

  “迟早是要走的。”我软弱的说。

  “什么意思?”疑心地问。

  “你的花园里花草太多,不多我这一枝。”

  “放你的狗屁。”他大喝一声,我的魂几乎给他喝没了,头脑中更混沌,但愿上天能指引我明白为何停留在此地。

  “放我走吧!”我恳求他。

  “你走了我没办法找你回来。”他回绝,将我拖进了屋子。

  “看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他把我扔在沙发上,跟一大叠照相簿子,小瓶子之类坐在一起,甚至有一只小碟子自本子中滑下来撞到我的膝盖,我不断咒骂自己。

  “你跟我吵,跟我打啊!”他凶得很,挣的满脸满脖子暴青筋,不再是浊世佳公子,也不是摩登原始人,看起来很可怕。

  吵也吵过了,打也打过了还有什么可现世的?我灰心得很。

  “我们结婚吧!”他终于忿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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