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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有的时候我左手做的事连右手都不知道,何况是克丽丝汀。

  “她在美国有一家管理顾问公司。我服务了六年,今年有一整年的长假,所以到世界各地游玩。”罗勃特解释。

  “她既然开了公司,怎么不好好看管?”

  “她也来度假。”他接着说明:“她父亲说——”

  “她父亲?”我大吃一惊:“她父亲怎么还活着?”

  罗勃特惊奇的看着我:“她父亲不就是你父亲吗?你父亲当然还活着,你会不知道?”

  天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的脑袋里乱糟糟的一团,比舞池里还拥挤。

  我跑到花园里透气。

  克丽丝汀骗了我。

  我想骂,却不知道该骂些什么?

  克丽丝汀找到我。她一身雪白的跳舞衣服,闪闪发光地站在黑夜里像童话中的天鹅。

  “别靠近我。”我令她走开。

  “你真奇怪!”她说:“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就是要砍我的脑袋,也应该有理由。”

  “父亲——”我只说了两个字便哽咽了。

  “爸爸怎么样了?”

  “他还——”

  “是啊!他好得很!”

  “你这个骗子!”我捶她。

  “他老人家身体健康,你不高兴?”她愕然。

  “你说他已经去了?”我的怒气终于爆发。

  “我没有呀!”

  “你有。你还拿遗嘱给我看。”我叫,再下去我会歇斯底里,但谁管得了那么多。

  “我是拿了遗嘱来,可是那并不代表我说了什么?”她喊冤。

  我呆呆地站在那儿,她讲得一点也不错,她并没有说什么,是我自己联想力丰富,但她诱我入壳,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太狡猾!”我喘气。

  “如果你以为我骗了你,那是你自己傻。”她耸耸肩,“不能够什么事都怪罪别人。”

  我会检讨的。我怀着满腔莫名其妙的情绪离开。

  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沿着路拚命走,走累了,坐在路边大喘气。这一生,我从未这样痛苦过,问题是我找不到我为什么该如此痛苦的理由。

  父亲是真活着,对我而言,不都跟以前一样吗?但似乎又不一样了。

  我茫然瞪着黑夜,那么的黑,黑得我似乎透不气来。

  一辆车缓缓驶近,车窗降下来了。

  我仍保持原来的姿势看着那张凝望我的面孔,他看来那么熟悉,但我叫不出他的名字。

  “阿青!阿青!”他轻声喊我,见我没理他。他匆匆下了车,走到我身边来。

  “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干什么?”他极温柔地拉我。

  我把头埋在膝上。

  “你不能坐在这里,会出事,我送你回去。”

  “走开。”

  他没有走开,过了一会儿,我才发现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温暖的大手掌覆在我肩上,我想推开,但那么温暖的手安慰我的孤单寂寞,一时之间,我竟不愿意去推开了。在那样的失落中,我真的舍不得。

  “克丽丝汀呢?”他问。

  我猛地挣脱开,他不该问起克丽丝汀,我终于想起他是谁了。秦大佑。

  “怎么啦?”他满脸讶异,“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你可以信任我,我会帮助你。”他满脸忧色的说:“阿青,你这样下去要生大病。”

  我早就生大病了,只不过不自知而已。

  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如果我得罪你,别跟我的衣服一般见识。”

  那件厚茸茸的外衣把我包得暖暖地,几乎透不过气来,我藏在里面,像蜗牛背着壳,有不方便的地方,但也可以完全不问世事。

  我喘息着,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秦大佑没问我为什么哭,他只是有耐性的守着。我终于不再拒绝他,靠在他身上。

  “我很难过。”我哽咽。

  “我知道。”他安慰。

  “我真的很难过。”

  他大手一揽,我整个人都在他怀中,呜咽依旧,但原先的失落已消散。

  天还是那么黑,然而我不再畏惧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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