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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好一会儿,她才示意我帮助她站起来。

  我扶她到街边的铁椅上坐,她喘着气,要我不用管她。

  “你住哪里?我帮你通知家里。”我担心地看着她,真怕她一口气喘不过来怎么办?

  “我——”她,刚刚缓和过来的脸色又是一黯,“我——没有家。”她说着,泪雾就模糊了眼睛,我一阵不忍,转移开视线,好半天才转回来。

  她说她没有家,又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同是天涯沦落人。

  “你——怎么啦?”她小心翼翼的问,“你还好吧?”

  她的处境这样糟,却还顾念着别人,我心里叹气,摇了摇头。

  “你忙,别管我,我坐会儿就好。”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慈祥地说:“我真的好多了。”

  我想想,的确,除了陪她这样坐着,又能替她做什么呢?我站起身,但走到不远的便利商店,看到有人买了热腾腾的包子出来,我改变了主意。

  我进去买了包子,还买了杯香气四溢的玉米汤。

  果真不是病,而是饿了,我把纸袋给她时,她露出的感谢神色,令人终身难忘。

  发现我在看她,她赦然一笑,低声说:“谢谢你!”

  “你预备去哪儿呢?”我问老太太。

  她木然地摇摇头,眼中涌出泪水。

  我不再多问了,若不是母亲和修泽明留了房子给我,我也跟她一样悲惨,无处可去,但他们留下给我的,只是房子,不是家。

  祖英彦留下的,是一片废墟。

  我决定带这位素不相识的老太太回去时,老太太一直问:“可以吗?可以吗?”

  有谁会来反对吗?修泽明?已经死了,祖英彦,走了!母亲,不通音讯已许久,还有谁会站出来说话,阻止我或是赞成我什么?

  老太太告诉我她本姓陈,要我喊她陈婶婶就好。

  我把陈婶婶安置在客房。

  陈婶婶很满意,但也很不安,“我受了你这么大的好处,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要她好好养身体,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点头答应了,但也告诉我,如果我同意,一些洗洗刷刷的事她还做得了,买菜、做饭也由她包办了。

  我只是答应她用洗碗机洗洗碗,不料午觉过后,发现她竟在做大扫除。

  看到她转好,我心安许多,但她一直没有说自己为何沦落至此,她既不肯说,我也不问。

  没什么好问的,由高贵人家落到这一地步,总是有她的不幸。

  又过了一个礼拜,我想找一个许久不用的锅子,搬了凳子到柜顶上拿,陈婶婶看见了,急急忙忙跑过来。

  取下锅子,陈婶婶一直叮咛我,下次有什么要爬高上梯的,她来办就好,我有孕在身,干万别再让她担心了。

  我见她举动实在不寻常,就笑了起来。

  她见我笑,泪反而落了下来,这才告诉我,她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

  正如我所猜想的,陈婶婶果然不是普通出身,先生曾做过金融机构的负责人,去世后,她便随独生女儿过活,本来女婿也对她不错,但从去年开始,女儿的公婆发现媳妇不能生育,日子就很不好过了。

  是不孕症吗?我问

  “不是。”陈婶婶伤心得流眼泪,说起女儿不能生育,女婿也要负责任。小夫妻俩从小家里是世交,大学、研究所都是同学,等着毕业要结婚,不料,小两口却做出糊涂事。

  本来,做了也就做了,两家大人知道立刻办喜事就结了,新郎却脸皮薄,怕新娘挺着肚子进礼堂难看,要她去打掉,反正毕了业就结婚,到时候要生几个都可以。

  “这个糊涂蛋也不来跟我商量商量,就照他的意思做了。”陈婶婶讲到伤心处,眼泪又流了出来,“结果正经医生不肯做,找到的是密医,没有弄干净,发了炎也不知道就医,一直拖到不能生,才检查出来。”

  陈婶婶的故事还没有完,由于女儿的公婆对小俩口诸多指责,结果女儿受不了责怪,上个月离家出走了。

  她为了找女儿,什么都没带出来,没找到女儿,女婿负气不肯开门,她哀求也没有用,女婿认为她跟女儿串通,非要她把女儿送回去不可,我在街上“捡”到她,她已在外头待了两天了。

  陈婶婶说到这儿,几乎是泣不成声。

  我却为她生气,这种糊涂女儿,混蛋女婿。

  可是,陈婶婶被赶了出来,难道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了吗?

  “我不好意思去麻烦人家,小孩子闹家务,给人知道了不好,如果再让人知道我女婿不让我回去,对他将来会有很坏的影响……”

  但就是这般的伤心事,她原先的端庄气质也不走样,相处这些日子里,我很清楚这是出自她先天的气质后天的教养,任何一个女人看了,都会希望不论是贫穷或是富有,年轻或是年老,都能保持的一种风度。

  我要陈婶婶安心,虽然我暂时不去工作,但我们生活简单些,也一样过得下去。

  “这么好了。”陈婶婶突然眼睛一亮,“孩子出生后,我就帮你看孩子,你放心去上班。”

  生下来?上班?我笑,看样子,她比我想得还远,这么乐观!陈婶婶的态度由原先的消极态度,开始振作.她做的家乡菜,味道之美都是我从未吃过的,花样又多,连早餐都能天天翻新,有时候吃酒酿汤圆,第二天就吃火腿粽子,第三天是八宝粥……午餐更是备加用心,总是一餐丰盛些,下一餐就清淡,全是见真功夫的。

  她最拿手的是扬州狮子头,先让肉贩子绞过一道拿回来细细的处理,再用刀背斩。“别用刀锋。”她边斩边告诉我,狮子头的鲜美全在肉汁里,利刀一过全都流失。

  斩好了,用大白菜垫底,砂锅慢慢煨,完全是金瓶梅里一根柴火的上乘功夫。

  陈婶婶的黄鱼煨面也是一绝,鱼和汤的鲜不用说,细拉面还是手工现做,她喜欢做汤包、饺子,小巧得像是用纸剪出来,皮滑馅甜,一兜儿汤嫩得要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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