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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他是什么?你曾经的爱人?情夫?但切记了,他现在可是你的小叔,你的同情毋须浪费在他身上。”庄颐说不出自己在愤怒什么,但她的一句“当然”,当场点燃了他的怒火。愤怒在这一刻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源源涌上他的脸庞,但他的语气却克制的令人感觉害怕。“还有,你不该忘记你是我们兄弟阋墙的原因。”

  水仙呆滞的领受着他的怒气。很难得碰到情绪这么多变且变得如此明显的人,这不但令她感觉无所适从,怒气也旋即被挑起。“我岂敢忘记。”她学着他的语气,冷凛的说:“不过我得承认,我的确蠢的只想把大把的‘同情’浪费在你而不是你弟弟身上,而你,是个连同情都不配获得暴君。”

  她的原意是想藉着“同情”这两个字来刺激报复他,而她的目的真的达到了,他像只盛怒的狼,眼中晶光闪闪,表情阴寒森森的一字是一句的说:“带着你的同情下地狱去。”

  “我现在已经在地狱里了,大庄先生。”水仙怒焰高炽的推开一动也没动的饭碗,咬牙切齿的朝他低喊:“还有,切记,我不是自愿留在你地狱里的波斯凤,永远不是!”

  说着,她不顾一切的推开椅子拔足狂奔。这一刻,她庆幸他是只能坐在轮椅中滚动轮椅的残废,因为她不要他追上她,因为她不要他看见她莫名其妙就弥漫眼眶的泪水。

  真是鲜哪!她和她新婚丈夫第一次的餐桌话题竟然是谁该下地狱?哦!这样的婚姻能维持到庄琛找到另一个合适新娘的那一刻才怪,她几乎可以预见自己在这场婚姻中未老先衰的样子了!

  天哪!这是怎样乱七八糟的新婚之夜啊?她边哭边跑边想。

  第六章

  然而,水仙的新婚之夜并非这么“轻易”就结束了!

  晚间九时许,水仙仍“深感”悲哀的在隶属于她的房间里踱步。

  她睡不着,原因除了自己现在已是一只地道的困兽之外,还有对未来的茫然。

  谁说不是呢?她真的像只困兽,有个漂亮房间,或者该说有个漂亮笼子的困兽──刚刚整个难以排遣愤怒思绪的时间里,她就把心神整个转移贯注在察看这个美丽的笼子上。

  她不能否认这房间对她真的是很大的一种恭维,也大大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它以水仙花的图案、色彩做架构,一进门,会先看到那以繁复重叠的水仙花纹布料做成的窗帘,接着是那些像春神刚刚造访过的米白与水仙黄色调的藤椅、椅垫与地毯。几幅令人爱不释手的水仙花精密工笔画,就被裱在镶了宝蓝边的画框里,并被钉挂在最适当的墙位,两个缕了水仙花,好像是以树脂和油纸做成的花型灯饰,则静静的立在茶几与床头柜上。

  从来,水仙不知道她以之为名的这种花,能被如此淋漓尽致的运用于生活,然而这个房间里的一切,让她感觉被膨胀的有些难堪。如果说,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陈设是庄颐的选择,那他一定在影射她那毋须有的罪,例如虚荣或放荡。

  当然,她也可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是后来打开房里的大灯之后,才看清楚她有个精雕细琢的美丽床铺,哦,床头板上雕刻的那些细细微微的水仙花朵,与柔软层叠的米黄色水仙蕾丝花床单,在亮眼的大灯下,看来好似一个处女的祭坛,优雅庄重又纯洁的令人觉得睡上去都有点亵渎。

  但那是她“丈夫”为她准备的新婚之床,而且他大方的不准备用它来当祭坛,因为基本上,他可笑的认定了她不足个够优雅庄重与纯洁的女人。

  这样教人不知该感觉愉快或悲哀的思绪,让她霍的跳离了那个床誧好几步,并如临大敌的瞪着它数十秒。后来,她决定暂时挥开所有恼人扰人的思绪,开始整理她那不算太多的家当,她收恰的很慢,但是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把一切该归位的全归位了。

  晚间十点不到,她又无所事事了。一切婚姻中教人困扰烦恼的问题又全回到脑海纠结,令她不得不烦躁,不得不百感交集。十时许,她把一本杂志拿在手中翻了又合、翻了又合,那本书几乎被翻烂了,寂寞孤单的夜依旧在雾气中绵延得好长好长,像没有尽头。

  再后来,她是被窗外隐约传来的一阵声音吸引着走出房门,走向檐廊。那是一管低沉到令人感觉沉重的萨克斯风声,吹奏者正吹奏着Dust In The Wind(风中之尘)。

  水仙好奇雾庄可能有谁会吹萨克斯风?且在秋意惶凉的更深夜静?那乐音很传真,不像是由唱机点播。她以好奇伴随着靼巧的步履,逐渐靠近檐廊尽头,就在那个由圆滚木筑成,高于地而不过两尺的阳台上,她看见了他──坐在轮椅上的庄颐。

  他双掌捧着萨克斯风管,手指灵活且熟练的按压出音阶,神情显得十分深刻专注且沉溺。

  雾庄的雾气相当浓重,但就着微明的夜色,水仙得以在距他不远处看清他。他像洗过了另一次澡,身上换了一件鉴色的晨褛,头发仍略显潮湿但整齐的梳向脑后,他微合着眼,长黑的睫毛在他像被雕刻过的线条僵硬脸上看来有点不搭调,但却制造了他更俊美的效果。他的神情太过专注,专注到几乎没有觉察身后有不速之客的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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