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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爱若瘟疫蔓延”,是他这许多创作中,唯一一首关于爱情的曲子。他的音乐创作,有孤寂、有温暖、有对生命的挣扎与热爱、对自然的赞赏与崇拜、对人性的犀利解剖……却很少提及爱情。

  而这首曲子,这首标题中用了“爱”字的钢琴曲,白谨言弹来是那么温柔而缠绵,似涓涓细流,又热情激昂,若汪洋大海。

  他怎能弹得这么好呢?

  罗恋辰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平时,全身颤如风中秋叶,鸡皮疙瘩都要站起来了。

  那声音……究竟是怎么弹出来的呢?他的琴声为什么能如此震撼人心?为什么?

  “……这么晚了还不睡?”闷沉的嗓音突地在她身后扬起,拉回她迷蒙的思绪。

  她悚然一惊,急急收起在琴键上颤抖的双手。

  她跟白谨言约定过,在他点头许可以前,她不会偷偷练习他的曲子。没想到今夜却被他逮个正著——

  “对、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忍不住想弹——”

  “弹什么?”随著这句问话袭向她的,是一腔难闻的酒气。

  她愕然回眸,这才发现白谨言和平常不一样,总是神情端整的俊颜泛著玫瑰红,星眸蒙胧。

  “老师喝醉了?”

  “嗯,多喝了一点。”他冲著她一笑,摇晃著身子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松了松本来就松垮垮的领带,右手搁上琴键,随便弹了几个音。“你刚刚弹什么曲子?听起来很耳熟。”

  “啊,没什么。”她塘塞过去,“只是我弹累了,顺手乱弹而已。”

  “弹累了?”他皱眉,抓过她的手细瞧。“我不是说过不许练习过度吗?手不酸吧?”

  “还好。”

  “要好好保护自己的手,别像我一样弄伤了。”他喃喃,一面漫无意识地轻抚著她每一根手指。

  她感觉双手像要著火了,连忙抽回。“我、我知道,老师。”

  “这样才乖。”他微笑,伸手捏了捏她端挺的鼻尖。“来,坐过去一点。”

  她楞楞挪开身子。“老师要弹琴吗?”

  他没回答,双手落向琴键,琴音如行云流水,自他指尖倾泄。

  她很快便听出是上回参加钢琴比赛时,主办单位拿来测验参赛者音感的曲子。

  “记得这首曲子吗?”白谨言问。

  “记得。”她点头。

  “他们几个今晚一直追著我问,什么时候才要把这半首曲子谱完。”

  那么这首曲子果然未完成罗。她凝视他,十分好奇接下来的答案。

  他却迟迟不开口,只是默默弹琴,不一会儿,当主旋律的节奏逐渐加快时,他的右手却也逐渐迟缓。

  接著,琴音戛然而止。他停下动作,垂下头,红润的脸颊贴上冷凉的琴键。

  罗恋辰不忍地望著他。

  虽然他没说什么,也不像以前那样发脾气,可她明白他的挫败与失落,那种侵蚀骨髓的冷意,能轻易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但他没被击倒,反而站起来了。

  只是,这样的站立是多么寂然、多么苦涩——

  “老师。”她沙哑地唤他一声,这一次,主动握住他的手。“你还好吧?”

  “我很好。”他淡然地笑,带点醉意,却又清醒得可怕。“弹得不好也无所谓,至少我还能作曲。”

  “老师还是弹得很好的,只是——”

  “跟以前不能比了。”他涩声接口。

  她没说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凝睇他的眸莹莹然,有些发酸。

  “我扶你回房睡觉吧。”

  “嗯。”他没有拒绝,由著她撑起身子,慢慢走回他房里。

  确定他安然躺落床榻后,她旋身正想离开,他却倏地抓住她的手,用力之大,流露出些许急切。

  她回首。“什么事?”

  白谨言不语,深沉的眸子直盯著她,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心一扯,看出了他藏得极深的寂寞与脆弱。

  “我……想喝水。”他终于开口了,却是毫不相干的一句。

  她柔柔一笑。“我知道。我正想去倒杯茶给老师,你喉咙一定很乾吧。”

  一分钟后,她替他斟来一杯浓浓热茶,喂他喝下。“我以前听我妈说过绿茶可以解酒,不知道有没有效就是了。”

  “谢谢。”喝完茶后,白谨言重新倒落床铺,左手搁上前额,眼眸半闭。

  她应该离开了。望著他疲倦的神态,罗恋辰知道自己已没有理由继续留下。

  “老师睡吧。”她一面说,一面替他解下领带。“好好休息,明天头才不会那么痛。”

  白谨言睁开眼,看著她在自己胸前灵巧舞动的双手,嘴角缓缓一扬。“我一定会谱完那首曲子的,恋辰。”

  “嗄?”突如其来的话语令罗恋辰一怔,握著领带的手僵在半空中。

  “等你能弹出我的声音的时候。”他微笑,撩起一束她垂落肩旁的发把玩著,“那时候,我会为你谱完那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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