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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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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罪疚和自我厌恶再次袭上心头。 她说的没错,他是个怪物,早已经是个怪物,曽几何时,他早已被怪物养成了怪物——他无法呼吸,只觉得想吐。 可跟着,她将那纤细的小手环上了他的颈,依偎着他,依赖着他,温暧着他。 不曽有人这样偎在他怀里,不曽有人这样攀附、需要着他。 她怎么能蠢到这么做?怎么可以蠢到需要他? 他偾怒的想着,几乎想就这样放手让她随水流走,可是双手却违反他的意志,反而将她收拢得更紧,让她紧紧贴着他,贴在他的心口上,感觉她小小、热烫、急促的心跳。 然后是这些天,她硬撑起来工作,他看着她倔强的在奴隶之间行走,她没有拒绝他们的帮忙,但她把人们送她的马奶、干粮,转送给其他更需要的人。即便不知她真实的性别,她依然像块磁铁,吸引着那些男人,让他们围着她团团的转,他们明知道她会把东西转送给人,却依然把自己的食物分给她。 他知道,那是因为他们以为她年纪小,以为她是男孩,也因为她公平,他们知道她公平,她不参加那些小集团,不和谁特别的好,也不特别讨厌谁。 除了他和塔拉衮之外,她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可他依然看得很不顺眼。 那该死的女人,让他早已消失的良心再次浮现,让他看见自己的丑陋,让他一次又一次看清楚自己的低贱、卑鄙与残酷。 当她对着那个哑巴露出浅浅的笑,他只想一拳打昏那王八蛋,然后将她扛上肩头带回帐篷,把她引起带来的欲 望和挫折全数奉还。他没有那么做,他不想真的那么做,他不想再从她那双黑色的瞳眸”,看见恐惧,不想再从她眼”看到对他的厌恶和鄙夷。 他一口干掉手中那碗马奶酒,然后将那木碗用力朝门口扔了出去。 他早该在第一眼看见她时,就宰了她才对! 绣夜在打水处遇到了啊啊。 她不是没注意,这男人总是在她身边跟前跟后。她知道她应该要小心他,啊啊也是男人,但他一直对她很好。 从她能起身的那天起,只要她一出来走动,啊啊就会过来帮她忙。 她知道,他心怀傀疚,因为没在她被塔拉衮鞭打时,出来护卫她。 “你不需要觉得傀疚,不用一直来帮我。”她看着那舌头被割掉的男人,道:“那天是我多管闲事,你并不欠我什么。” 啊啊看着她,然后点点头,但仍是伸出手,试图帮她提水。 她猜她应该要拒绝,可他指了指自己破了一个洞的上衣,比了一个缝衣的动作。绣夜这才看见他的衣服破了一个洞。 “你要我帮你补破洞?”她间。 他点点头。 “我并不擅长缝纫。”她告诉他。 他露齿一笑,指指她,再指指自己,比了一个大拇指。 她知道那代表她再怎样也比他好。 她忍不住回以微笑,妥协的道:“好吧。” 他将水捅提了过去,陪她往回走。 到了帐篷前,她将水捅从他手中接过,才要进门,就听到帐篷里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她愣了一下,不觉停下脚步。 那不是怪物的声音,是另一个男人。怪物很少有客人,他不喜欢让别人进他的营帐,他不信任人。她不想进去打扰他们讲话,或引起另一个男人对她的注意,所以她转身想到一旁等那人走了再进去,却听见男人道。 “你知道,当初你来找我做生意,我还以为自己听措你的要求。”她一愣,回头从门缝”偷看,只见一个不曽见过的蒙古兵坐在颤毯上,手”端着一碗马奶酒,笑着道。 “人都说,吃得太饱的狗不会打猎,饿着你的狗,它才会跟你走。谁知你却来找我买粮养狗,这种赔本生意,也只有你这家伙才想得到。”怪物从身旁箱子里拿出一小麻袋,扔了过去,冷声道:“若吃不饱,跑都跑不动,如何还能打猎?况且,他们若死了,我还得重新训练新的,太麻烦了。”小麻袋里传出银锭交击的声音,但那蒙古兵还是把它打开,拿出一锭马蹄银咬了一口,确定那银锭的纯度,还仔细的数了数里头的数量,方满意的将银锭收好,笑着一把千掉了碗中剩余的马奶酒。 “很高兴和你做生意,你要的粮,我会让人直接和分发的一起送来。”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无法置信自己看到的,但那人确实这么说,也确实收下了银子。 难怪这怪物的奴隶营从不缺粮,难怪别的奴隶营有人瘦如枯柴,难怪那些营队的人死伤这么多。 吃不饱,如何打仗? 但那些蒙古兵不在乎,奴隶本来就是推到前线去送死的,去消耗敌军的箭矢、战力,等敌人累了、乏了,正规军才能以逸待劳,一举攻下。 可他在乎,他在乎,所以才买粮,喂饱他们。 这领悟,让她震慑不已。 人人都说他爱钱,他砍取敌将的脑袋领赏,赚了钱却总是舍不得花用,谁知他把钱全花在买粮。 他应该是个怪物,应该要是个怪物—— 她没办法呼吸,无法喘息。 “对了。”古玛转身要走,临走前又回头笑看着他。 “忘了恭喜你,这回攻城战打得漂亮,把拉苏那家伙气得要死。他本来等着到瓮城里替你收尸的。像你这种人,只当个百夫长实在太大材小用了。”古玛嘴角噙着笑,遗憾的说:“可惜你不是蒙古人,否则早已位及将军。”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家伙,只淡淡道。 “我只要有东西可以吃,有个帐篷可以睡就够了。” 那蒙古兵走了,她在他走出来之前,就先溜到了一旁,待那人走了,才提着水回到帐篷里。 他在擦拭他的兵器,奴隶营里,所有的兵器都是独眼龙巴巴赫在收管的,只有在战时才会发给奴隶兵器。但他不是奴隶,他的帐篷里有刀有枪,有弓有箭,他甚至有一把百斤大斧,但他从来不让她碰他的装备,无论铠甲或刀剑,长弓或箭羽,抑或是那把沉重的斧头。 他不信任人,当然也不信任她,他知道她会搞鬼。 她将另一块干粪放到火炉里燃烧,看见他替刀剑抹上油,他的动作很仔细,他把那些护卫自己的武器维持得很好。 他注意到她的视线,抬起了眼,叮着她。 他的眼很黑、很热,像把刀探进她的眼,让她心头狂跳。 为了她也不晓得的原因,她匆匆挪开了视线,快步离开了炉边,远离他,回到自己的位置,背对着他在毡毯上窝下。 她听见他磨着刀、擦拭铠甲,听见他收拾那些装备,听见他开始捣那药草。 如今她已经知道,那药草并不真的需要炒干,炒干碾成粉,只是因为他要让她拿去分给那些人,干药粉比较容易收藏、携带,那些药草也不是随处可见。他不是好人,也不当好^——身为奴隶头子,他必须做个恶人,当一头怪物他让奴隶们怕他,懂得怕他,才能保住性命。 所以他不直接绐药,他让她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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