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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耶律天星掏出了水袋,让大伙儿把马奶都倒里头,啊啊还帮着她将阿朗腾的饭绐拿到营帐门口。

  这一日,她逼着自己去战场上帮忙收尸。

  这场仗,死了很多的人,比上一回更多。

  因为蒙古军队打算占领这座城池,所以会留下一部分的军队在这边,那意味着他们得把所有的尸体都集”起来。

  蒙古大军的孛额是个男人,那名巫师穿戴着华丽的袍子,脖子上挂着无数条以兽牙、珊瑚、金银串成的顶链。

  她看着他口中念念有词,仰天挥舞着双手,然后埋葬那些蒙古士兵,有些阶级高的,甚至有母马与圆帐一起陪葬,他们杀了另一匹马,吃了它的肉,然后把马皮内塞满干草,做成假马,在仪式完成之后,与圆帐和母马一起下葬。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奴隶营里的奴隶不要说马了,连顶帐都没有,但那些死去的人却有帐能陪。

  这实在毫无道理,她想不是只有她有同样的想法,她看见阿利拉脸孔扭曲,眼露偾懣,看见耶律天星用手肘戳了他一拐子,示意他遮掩自己的表情。

  大部分的士兵没有这种待遇,不过再怎么样也有匹马。当然,敌人的待遇更差,那巫师只让奴隶们把尸体集”,然后一并焚毀。

  等回到营队,她早巳全然没有胃口,所有的人都一样。

  让她讶异的是,当她回来时,发现奴隶营里多了一座圆帐,帐外插着一根矛,上头缠着黑色的毡条,她一问之下,阿利拉才告诉她,那里头都是将死的伤患。

  没有人靠近那里,因为即便阿朗腾允许他们将伤患带回,但也无人晓得该如何照料他们,太多的人自顾不暇,而且多数的人,害怕进去之后,也会被传染到死亡的气息。

  她看着那座绑着黑毡的圆帐,半晌,她端着自己的饭碗朝那走了过去,没有人阻止她,但每个人都看着她。

  帐篷里很简陋,比阿朗腾的糟上许多,伤患们席地躺着,不时发出疼痛的呻吟,空气”充满着死亡的味道。

  她把自己的那碗马奶粥给了最靠近她的,然后走出去,到那家伙的帐篷里,拿了水桶和药草,再次回到那充满腐败味道的帐篷里。

  当她把帐门掀开,试图让空气流通时,看见啊啊在那里,耶律天星和阿利拉也在那里,啊啊接过了水桶,耶律天星把饭给了她,阿利拉也是。他们身后陆续有人走过来,一个接着一个,把他们手上装着食物的木碗递了过来。

  她没有拒绝那些人的给予和帮忙,她忍着自身的伤痛,照顾那些伤患。

  当她回到帐篷里时,天早就黑了。

  对她消失了大半个时辰,那家伙从头到尾没吭过一句。

  她想他其实知道她在哪里。

  她把他的肉端给了他,然后才慢半拍的想到,她认识的这些人,啊啊、阿利拉、耶律天星……等等,这座奴隶营的老兵,没有一个死在这场大战之”。

  几天后,她才确定,奴隶营的人不是没有死伤,只是亡者极少,伤者虽然很多,但重伤的人却也偏低。

  活下来的几乎都是老兵,但也有新来的残存。

  那几个和她同一天来的新兵,在短短时日之内,已经逐渐变得和那些老兵一样强壮,粗腿、宽胸、厚肩。

  不是每个奴隶营伤亡都如此少,他带的营队做最危险的事,但存活率却最高。她间过,在他营里的老兵,多数都已经待了两三年,而其他奴隶营里的平均存活时间,是三天到一个月,端看有没有遇到战争。

  “把你的腰挺直,脚步跨开!站稳一点!手抬高!再高一点!”“背这么一点东西就喘不过气来,他妈的等你上战场,还不一箭被人射翻!”“动作快!动作快!跑那么慢是想死吗?”

  移营的时候,他再次对着那些奴隶兵咆哮,以前她总是很透了他像赶羊群一样的赶着他们,从没注意他在吼些什么。可如今才发现,他逐日增加新兵的负重是有原因的,他特别苛求那些新兵是有意义的。

  他教他们用正确的方式扛东西,锻链他们的腿脚、手臂。

  他毫不留情,因为留了情,等上了战场,他们就会用最快的方式死去。

  粗壮的腿,让他们跑得快;有力的手臂,让他们能够举得起盾牌,拉得动弓弦,挥得动刀剑;充足的体力,让他们能够比别人有更好的持久力。

  她不想知道这些事,不想领牾他的用心。

  他必须是个怪物,必须是。

  可她看见他看见了她,看见人们帮她掩护,替她分担肩背上的重物,她背负的全是空有体和,却没什么重量的东西。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头去,继续对其他人咆哮。

  清醒之后,她一直害怕他会真的对她上下其手,可他并没有那么做,他只在每晚换药的时候才理会她。

  其他时间,他像是忘记了她的存在。

  他甚至不再呼喝着她去做事,反倒是她自动自发的去做了。即便不喜欢,她知道自己需要他替她换药,她自己无法处理背上的伤,而她不想欠他任何人情。

  他是怪物,等她找到机会杀他时,她不想还欠他。

  人们轮流晃到她身边,帮着她提水、领饭,照顾那些伤患,掩护她的虚弱。他们甚至在移营时,帮着她拆卸或组装帐蓬,他们遮掩住她娇小单薄的身躯,让她可以趁机休息。

  即便如此,他仍一眼就能看见她。

  她救了那些伤兵,而无论是谁,都可能在下一场战争中,成为受伤被抛弃的那一个。即便如此,不是每个人都对她拥有好感,塔拉衮就不是,那家伙腿伤了之后,安分许多,多半时间都待在角落里休息,用他那双卑劣的小眼睛,不动声色的叮着每一个人,特别是他自己的人,塔拉衮是五十夫长,死了就有人能取而代之,就像塔拉衮一直都想取代他一样,他也从来不信任这位副手。

  他看见塔拉衮在瞧她时,小眼露出凶恶的眼神,他心知塔拉衮迟早会找机会报复。

  他冷眼旁观塔拉衮看她的反应,看着那些人靠近她,帮着她,聚集到她身边。他注意着那些人,看见她不自觉对其”几个露出浅浅的笑,特别是那个不会讲话的。

  “你不要和那哑巴走得太近。”

  是夜,当她替他拿饭来时,他忍不住开口。

  “他叫啊啊。”她眼也不抬的说:“他是个好人。”

  “他会发现你是女人。”他拧着眉警告她。

  “他不会说话。”她冷着脸,抬起眼瞠着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出去。”

  “不会说话和不会背叛是两回事。”他冷哼一声,抓起盘中的羊肉,撕咬了一口,用力咀嚼。“外面那些人要是知道你是女的,会像饿狗一样为了抢着能上你打成一团,你最好不要傻得相信他们有任何人是你的朋友。”奴隶没有朋友,只有敌人。

  那是他的经验,她知道,已经知道。

  “我才没那么蠢。”她粗声丢下这句,抓起水桶就往外走。

  看着那女人离去的背影,他暗暗咒骂一声,更加用力的撕咬羊腿上的另一块天知道他为什么要忍受她。

  好吧,他知道。

  那几天,当她发高烧时,当她意识不清时,当她不记得和他之间的深仇大恨时,她会主动偎进他,贴靠着他,寻求温暧与呵护。

  他记得她缩在他怀”瑟缩颤抖的感觉,记得她在溪水中,裸身贴在他身上的模样,那么娇小虚弱、如此细致柔滑,那样的需要人呵护照料。即便伤痕累累,她依然让他硬得像根烧红的铁棒,在那一刻,他只想将自己埋进她热烫的身体里。

  反正她快死了,高烧要是退不了,她很快就会死去。

  为什么他不能趁机爽一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女人了。

  然后她问他为什么要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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