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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以后作坊由子御负责,你不许再去。”

  荼蘼一愣,猛地抬首:“作坊里,并非人人都喜那味道,为何单只荼蘼不许?”

  “他们是工匠,你不是。”

  “子御也非工匠。”

  “他是管事。”铁子正冷着脸,负手直言:“你和他身分不同。”

  她微微一僵,雪白的小脸,几乎在瞬间,变得更白。

  “奴脾……”她垂下了倔强的脸,恍若遭遇冰雪强风而调零委靡的花。“知道自己和子御不同。”

  他眼角一抽,几乎被她激出了脾性。

  他年少失怙,家业几乎完全被人瓜分,是他忍气吞声,走遍大江南北,才打出如今的天下,过去曾有的年少轻狂、棱角脾气,早已在经商这些年,磨掉修光。

  不知为何,偏这女子,近年来,越来越容易惹他生火。

  深吸口气,他伸手抬起她的小脸。

  “你不是奴。”铁子正凝视着她,再一次的,声明:“你明知,铁府里,没有奴隶。”

  的确,铁家没有奴,尽管他家大业大,尽管各家贵族商贾皆有蓄奴之习,但他却反其道而行。

  铁子正,不蓄奴。

  他买奴回府,却给予奴隶自由,非但给薪晌,还照顾身家,换其一辈子效忠。

  买人,必先买心。

  那是他说过的话,行过的事。

  这……是在买她的心吗?

  荼蘼看着他,苦涩讥讽反问。

  “我非客,亦非主,若非奴,该是什么?”

  他无言,凝望着她。

  末了,一语未发,转身离去。

  作坊,是她的成就。

  管理内务,和管理商务,是两回事。

  她需要那个工作,需要到纺织作坊去,才能学习到更多关于经商的实务。

  荼蘼知道,自己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

  她应该要学习身段放软,但那一瞬间,却忍不住,将深藏心底七年的苦,脱口问出。

  七年来,家里的人,始终未曾来探望过。头几年,爹娘还曾捎来讯息,但这些日子,却连点只字片语、口头问候都没了。

  那不是他的错,但她忍不住。

  当他拿身分来压她时,她就是忍不住。

  如果她非主、非奴,亦非客,那她究竟是什么?如果她不学习经商,不能再去作坊,她刀茶荼蘼在这里,可还有栖身之处?

  惶惑不安,充塞心中。

  荼蘼坐在床上,看着夕阳西下,只觉得身似浮萍,在茫茫大海中飘移。

  她必须去道歉,她晓得。

  即便得求他,她都得回到作坊工作。

  所以,她穿上衣裙,去了议事厅。

  在她悔恨挣扎的时候,屋外天色已暗,丫鬟已将廊上灯火点亮,她来到议事厅外,却又心生踌躇,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开门,却听门内,传来他冷冽的声音。

  “你确定,刀家家主,真是如此说?”

  “是。”货行的管事子虚,平铺直述的道:“他道,女婿经商失败,是以所赚之盈余,尽皆借其周转,今年一样,无力偿还其债,如若铁爷还望旧情,但请宽宏,再展延一年。”

  门外荼蘼一僵,全身发冷。

  铁子正沉默半晌,问:“子虚,你看如何?”

  “刀家三年前以嫁次女筹聘为由,两年前再说仓库失火,去年又道遭战事牵连。年年都要求展延,请借新款,子虚不认为,刀家有能力或诚意,偿还其债。”

  这话说得很重,荼蘼听得心更寒。

  她从未知晓,小妹已在三年前出嫁,从未听说,家里又要求展延债款,更不知道,他们旧债未偿,竟又向铁子正再借新款。

  没有人告诉她,更无人想到要征询她的意见。

  “他们欠的总额是多少?”铁子正再问。

  门内传来家里的借款金额,子虚一条一条的报,一年一年的计算,刀家年年向铁子正借贷,过去数年,只有增,从未减。

  他们连丁点都没还过,更别说是要赎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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