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沉寂数月的草原,恢复了它的生机。北方游牧民族的崛起,使金廷感到比严冬更为寒冷。金国一些早期降将谋臣汇聚在成吉思汗温暖宽阔的金帐,这些人,或是由于对金朝廷失去信心,或是由于得罪了权贵,或是由于希望到异域大展宏图,不论出于何种原因,成吉思汗对他们都一概待若上宾。何况他们中间确实不乏才俊之士。通过他们,成吉思汗多方面多角度地了解了金帝国的政治、军事、经济、风土人情……武运的强盛,促使成吉思汗将目光转向这个中原邻邦。蒙古人已把金国当做寝食难忘的仇敌,如果说俺巴该可汗的惨死还只能算是成吉思汗家族私仇的话,那么三年一次的灭绝人性的“减丁”政策,则是根植于整个民族心灵深处的芒刺了。长于在辽阔无际的草原作战的蒙古骑兵,对攻坚战尚无经验。金与西夏都是定居国家,金强夏弱。从战术上考虑,首先进攻一个稍弱的对手,对练兵和积累攻坚经验都大有裨益;从战略上考虑,西夏北部与蒙古接壤,若先攻金,一旦西夏一支偏师北上,进入蒙古腹地,蒙军就可能腹背受敌,首尾难顾。作为久经沙场的军事元戎,成吉思汗深知大战中确保后方的安全何等重要。只有先征服西夏,剪除来自侧翼的威胁,才能确保全力攻金。
西夏位于金国之西,始祖拓跋思恭,因唐末入援唐朝,以功封夏国公,赐姓李。传至元吴,咱立为帝,定都兴庆。金朝兴国后,西夏开始走向衰落。
李仁孝嗣位时,国内发生动乱,幸得金世宗发兵相助,李仁孝才得已坐稳皇位,此后西夏便充当了金国藩属。仁孝逝后,子纯右继位,不久仁孝堂弟李安全篡位,国势更衰。随着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各部,拿西夏试刀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同西夏交手,对蒙军来说并非第一次。
1204年,蒙古征服乃蛮,乃蛮太子忽出鲁克穿越西夏国境逃遁,成吉思汗以西夏纵容仇敌为名,派速不台领兵攻打西夏。速不台速战速决,首先攻下西夏边城力吉里寨,进而占领落思城。惊慌失措的李安全派兵据守各个要塞,阻止蒙军继续前进,速不台做了几次佯攻,便像来时一样闪电般地撤回了大本营。
1207年秋,成吉思汗率领大军,第二次进兵西夏。速不台、哲别率领的先头部队偷袭兀刺海得手后,成吉思汗以此为据点,派兵四处出击。夏主李安全调集全国兵马,或据守要塞,或沿途堵截,然蒙军逢强则退,并不死战。西夏君臣摸不准成吉思汗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攻不敢强攻,退不敢轻退,忙个精疲力尽、苟延残喘。
成吉思汗稳坐兀刺海边城,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部署着蒙军的每一步行动。在成吉思汗神出鬼没的战术前,西夏军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境地。蒙军总能寻找到西夏军的薄弱之处,常常出其不意地出现在这些地方。五个多月的交战,西夏军疲于奔命,李安全寝食难安。蒙军自身也因马瘦粮尽,不堪再战,于是在一夜间神出鬼没地撤回了蒙古本土。
李安全暂时可以松口气了,成吉思汗却不折不扣地达到了实地侦察的目的,大举攻夏已成必然,接下来就只剩下时间问题了。
大军行至鱼儿泺时,探马来报,金国使臣团请求拜见蒙古可汗,宣读金帝圣旨。成吉思汗下令停止行军,他端坐在马背之上,直接宣来了金国使臣团。
苍天为帐,大地为毯,车帐军马,无边无际,成吉思汗在盔甲鲜明、威风凛凛的蒙军将士簇拥下,高高在上地俯视着金使的到来。这大概是金使臣生平见所未见的接见仪式吧。
金使心虚胆怯,无奈还得硬着头皮完成使命。
本来,直到今天为止,蒙古依旧算是金国的藩属,所以先帝驾崩,新帝即位,循例要通知各属国。令金使头疼的是,他们不知是该先宣读圣旨,还是该先拜见那个“野蛮人”的皇上。
成吉思汗岿然不动,盛气凌人。一番踌躇后,金使躬身参见了蒙古可汗,然后捧出圣旨,准备宣读。成吉思汗依然端坐于马背上,丝毫没有接旨之意。金使张不开口了。作为藩属国首领,毕竟在名义上还算金帝之臣,臣接圣旨,理应跪拜才对。不得已,金使婉转陈辞:新帝宣诏,理应以最高礼节跪接。
成吉思汗淡淡一笑:“新帝何人?”“卫王已登大宝。”
“允济?”成吉思汗向南转过身去,金使还以为他要施礼,谁知他向南唾道:“朕当什么英才贤俊,原来是他这个庸懦无能的贵少。朕和允济有过交往,他也配做皇帝?向他跪拜,朕还怕辱没了双膝!”
成吉思汗说完,策马匕去,再未回头,直把金国使臣团孤置于旷野之上,呆若木鸡。
一切都在成吉思汗的计划之内,这不过是其中的第一步而已。
繁缕在蒙古部亦芭合寝帐的突然出现,把亦芭合吓了一跳。繁缕被姐姐紧张的神情逗乐了:“干嘛这样看我?我不信才分开几天你就不认识我了?”亦芭合前些日子才省亲回来,她听父亲说,已将繁缕许配给西辽王子,双方定下明年春天完婚。
“你怎会来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
亦芭合无可奈何地望着快活的妹妹,“是不是跟父王吵架了?”“你怎么知道我会跟父王吵架?”
“姐姐有种感觉,你并不愿意远嫁西辽。”“你又怎会有这种感觉?”
“我……也说不上。瞧你,倒成了你在审问姐姐了。”
“姐姐,”繁缕上前娇昵地搂住了亦芭合的脖子,故意岔开话题:“我先得问问晚上你让我在哪儿睡?”
“跟我一起睡呗艘瓜。”亦芭合咬着牙嗔道。
繁缕似乎有点意外,“他不来吗?”“他?谁?”
“还有谁!”
“哦……”亦芭合恍然大悟,满脸绯红,“你这死丫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姐,你瘦多了,是不是在这里不习惯?”亦芭合鼻子一酸,“我没事。”
繁缕理解地沉默了。
亦芭合注视着妹妹,妹妹的表情使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我又何苦要瞒你呢,我也瞒不过你去。”
“他不来吗?”
“来的。我知道他对我很好,甚至有时太好了,可……”
“可——什么?”
“我也说不上。每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总感觉他心里压着很重的心事。”
“心事?”
“这只是我的感觉。有一次,他对我说‘你真的很像她,太像她了’。”
“像谁?”
“不知道,他再没有往下说。我问他,他只说我太年轻了。我想了很久,仍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姐,没想到你这么不快活,父王原不该这样做。”“不怨父王。再说,我并不后悔。”
“为什么?”
“我……真的很爱他,他的一切都对我充满了吸引力。我从不敢奢求他能每天陪我,只要能让我经常见到他,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繁缕被姐姐的挚诚和柔情打动了。没想到,看似柔弱的姐姐,对爱情竟有如此的坚定和执着。
“你呢,繁缕?那边娶你的日子定下来了吧?你到底做何打算?”“不管它。”
“这叫什么话?你倒是愿意不愿意?”
“不愿意。我否会嫁到西辽去的。”
“可你……好像一点都不愁。”“愁什么!又不是我要嫁人。”亦芭合被逗乐了:“我的天哪,这种话亏你也说得出口。”
繁缕在姐姐处住了两天,惦记着要去看望孛儿帖皇后,亦芭合托她带上刚刚缝制好的给婉嫣的一套衣帽。
在别人面前总显得若无其事的繁缕站在孛儿帖面前时,却禁不住泪眼盈盈。她的心中藏着多少委屈啊,那从不肯在人前流露的少女柔弱的情愫,终于有了可以宣泄的时刻。
孛儿帖温存地将繁缕拉到身边坐下,任她去哭,并不哄劝。
繁缕抽抽搭搭地哭了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孛儿帖柔声问:“没事了吧?”
繁缕点点头,抹了把泪,破涕为笑。“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会对父王让步的。”
“傻丫头,哪有这样同父母较真的!他们终归是为你好。”
“您不觉得这种‘好’往往是做父母的一种借口吗?什么事都可以将就,惟独婚姻大事不成。”
孛儿帖半是惊讶半是赞许地笑了。“皇后,我来几天了,怎没见拖雷?”孛儿帖未及回答,一个身影出现在帐中。看见繁缕,那挺拔的身形仿
佛被定住一般,不动亦不语了。
繁缕笑着迎上一步,“我刚问到你——你就来了。”
望着繁缕如花的笑脸,拖雷的心中蓦然腾起阵阵愠意。她到底是她,她怎能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为她所忍受的煎熬……
“拖雷?”孛儿帖微嗔着提醒表情生硬的儿子。
“额吉,我奶奶听说您近日身上不适,不放心,要我来看看您。”拖雷站在原地淡淡地说。
“额吉没事。繁缕,想不想陪我去看望老夫人?她一直惦着你呢。”“好啊,我也正想见见老太太。”
拖雷转身离去。
“这孩子!”孛儿帖望着儿子的背影,无可奈何地责备道。繁缕调皮地向孛儿帖吐吐舌头,心里其实十分开心。
生活中常常有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结局。札木合就永远设想不到他的结局会是这样的糟糕,这样的尴尬。
成吉思汗同样设想不到。他原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这位昔日的安答了,不想忽然接到曲出派人送来的消息:札木合已被捕获,请示如何处置?
当时成吉思汗正在金帐上与众将商议军情,听完汇报,半晌没言语。众人亦多感慨。塔塔通阿见成吉思汗只顾发愣,忙上前提醒:“可汗,义王爷还在等您的答复呢。”
成吉思汗微微皱起眉头,“哦……传曲出速解札木合来见。”
出现在成吉思汗面前的札木合垂首而立,全身上绑,衣衫褴褛,一副潦倒不堪的样子。
成吉思汗无声地叹了口气,“札木合安答,这是怎么回事?”
札木合缓缓抬起头。四目相对,成吉思汗蓦觉五味俱全:眼前的这张脸他是多么熟悉啊。在它上面,写过友情,写过仇恨,现在一切都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死寂般的冷漠。
札木合倒驴不倒架,愤愤说:“原因很简单,有人把我当作礼物献给了你。他们正在帐外等候你的封赏呢。”话中不无揶揄之意。
成吉思汗向曲出点点头,曲出会意,命人带上四位家将打扮的人,他们个个风霜满面。
“你们是什么人?”成吉思汗问。
“回可汗,我们是札木合的家将。”一个看似伶牙俐齿的家将回答。成吉思汗怔怔地看了他半晌,惊讶地问:“你是扎西?”
“正是小人。”扎西磕头如捣蒜。
“你们如何到了这里?”
“可汗,容小人细细禀告。”
乃蛮失败后,札木合仅带领数十名贴身家将逃往西辽。西辽直鲁古皇初时倒也收留了他们,随着成吉思汗武运的强盛,直鲁古皇担心继续留下他们会危及国家安全,遂婉转下达了逐客令。
札木合不得已离开西辽。在饱尝风餐露宿、颠沛流离之后,追随札木合的只剩下区区四个人了,就这四个人也早萌生了离弃之心。
一日,札木合在沙漠边缘猎到一只野驴。他让家将架火烧烤猎物,自己坐在一旁,吹起了许多年不曾吹过的长笛。笛声凄怨。笛声中,女儿可爱的面容浮现在脑海,泪水渐渐蒙住了他的双眼。突然,他的脖子被绳索牢牢套住了,几乎使他窒息;接着,他被人结结实实实地捆了起来。他没有丝毫挣扎,只是望着不远处还架在火上的野味长叹了一声。
四个家将丝毫不想掩饰对旧主的厌弃,他们津津有味地分享完喷香的驴肉,押着札木合前往蒙古大营……
成吉思汗不动声色地听着扎西的讲述,目光时时掠过札木合消瘦憔悴的面孔。“讲完了?”扎西话音甫落,他问。
“讲完了。”成吉思汗平和的态度使扎西受到鼓励,益发想表白自己的忠心,“小的四人久慕可汗光明磊落,宽仁大度,不似本主狡诈残忍,反复无常,素存弃暗投明之心。也是天助我等,将可汗的仇人擒获,此皆赖可汗威德。”
成吉思汗依然很平静,“你们主人待你们可好?”扎西不料有此一问,顿时张口结舌。
“说呀!”成吉思汗的语气严厉了许多。
扎西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好……可……”
“够了!你们既有弃暗投明之心,为何不更旱前来?”
“小人等深知本主与可汗不共戴天,若能擒住他来献可汗,更能表明我四人的一片忠心。”
成吉思汗脸上的笑容变成了冷厉的憎恶:“朕再问你们,如果朕与你们的主人换个位置,你们又会如何待朕?”
“这……这……”
“朕实说吧,如果你们不是擒住本主来投,朕纵或不用你们,也决不会杀你们。来人,将他们推出去,斩了!”
凄厉的哀求声渐渐远去,帐中归于寂静。成吉思汗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到札木合身边。札木合望着他,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
成吉思汗伸手接过斡歌连递上的弯刀,亲自为札木合割开绳索。札木合一边活动着麻木的双臂,一边长长嘘出一日气来,“多谢可汗,我已被绑许多时日了。”
成吉思汗顿生恻隐之心,“安答受苦了,请入座叙谈。”
“不可,我乃可汗死敌,今为蒙古部阶下囚,岂能再受宾朋之礼?若可汗真的顾念旧日情义,请尽早赐我一死,除此,我别无所求。”
“安答何出此言?”
“可汗不杀我,与可汗实有百害而无一利。我败在你手下,是败在草原上最强大的力量之下,总算为我自己留下些许体面。苟且偷生之心,从被家奴出卖时起就已荡然无存。我与你争斗二十年,现在才明白长生天为何会选择你!得人心者得天下,强权与民心较量的结果,长生天选择了草原的共主。而我,惟一能够聊以自慰的,是我曾经奋斗过。我虽败犹荣。”成吉思汗宽容地笑了,“此一时,彼一时,过去的事我不愿总放在心上。安答连日疲乏,不如先去休息,我们改日再叙。”
札木合欲言又止,无声地叹了口气。
目送侍卫带出札木合,成吉思汗扫视着帐中众将臣,略显疲乏地问:“你们说说看,该如何处置札木合?木华黎,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木华黎起身,直率地回道:“可汗,札木合不可留!如今征伐大计已定,正宜对内整饬军务,对外清除一切后顾隐忧。札木合乃一世枭雄,蒙古百姓对他恨之入骨,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安民心。札木合只凭如簧巧舌,就一次次将整个草原推入战火,可汗切不可为一己私谊而负民心。”成吉思汗:“博尔术,你说呢?”
博尔术犹豫片刻,谨慎地回道:“可汗,依臣之见,札木合虽罪在不赦,然他终究是草原英杰,莫如将其生死交予天定,天留则留,天杀则杀,如此,既可上达天意,又可下服民心。”
“好!明日朕将亲自祭天问卜。”
成吉思汗来到亦芭合的寝帐。亦芭合正要卸妆,见成吉思汗不期而至,若喜若羞:“可汗……”
“亦芭合,给朕拿酒来。”成吉思汗坐到桌边。
亦芭合顺从地端过酒壶,关切地注视着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抓住亦芭合的手,温存地笑道:“你陪朕如何?”
“臣妾不善饮酒。”成吉思汗突如其来的亲热,使亦芭合有些羞涩。“不要你喝酒,要你陪朕……”成吉思汗用力将亦芭合拉近身边,体内渐渐涌动起强烈的欲念,他正想……蓦然,萨和妃柔情似水的双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如同给他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啊……朕头痛……你……”他慌张地松开了亦芭合。
一腔柔情霎时结成冰霜,亦芭合下意识地向后撤了撤身体,脸上阵红阵白,痛苦中又充满了深深的自卑。
成吉思汗歉意地望着她。此时,他真的只有一醉方休了。
亦芭合唤来侍女,帮她将酩酊大醉的成吉思汗扶到床上。她坐下来,借着床头昏暗的烛光久久地、入神地凝视着这张令她摄魂夺魄的面孔。她明白,即使她永远理解不了成吉思汗对她所表现出的那种情感,她仍然不后悔自己对他的那一腔痴迷。
不知过了多久,成吉思汗恍惚来到一条小溪边,他口渴得厉害,弯下腰,正想掬一捧清泉,一双纤细的手捧着水碗递在他的眼前。他定睛望去,原来是亦芭合。月光下,他头次发现,温婉幽淑的亦芭合长着一双盈盈秋水般美丽的眼睛,他情不自禁地想去亲亲那张纯洁姣好的脸颊……恰在这时,一声断喝轰然炸响在耳边:“铁木真,你好大胆!”他一震,惊慌四顾,只见王汗站在水中怒视着他。“父汗,您……”他惊讶至极。“铁木真,为父待你不薄,你为何做出这等无耻之事?”“父汗何出此言?”他一边焦急地辩解,一边推开怀中的亦芭合。亦芭合轻轻尖叫一声。这时,他才发现,原来站在他眼前浑身颤抖、脸色苍白的,竟是萨和妃。“天哪!父汗……‘铁木真’,你会受到惩罚的!我要让你受到惩罚!”“不!父汗,你听我解释,你一一”雷声骤响,在划破天空的闪电中,王汗狂笑着隐去,只有萨和妃和亦芭合的脸交替显现在他的面前,他好不容易才喊了出来:“不!不不不……!”刚刚合下眼婚亦芭合,被这痛心的嘶喊惊醒了,她跪在床边,吃力地摇晃成吉思汗:“可汗,您醒醒,您快醒醒啊!”
成吉思汗睁开眼,淡淡的光线中映出脸色惨白的亦芭合。“朕怎么了?”他一边拂拭着头上的冷汗,一边起身问。“您一定是做了什么噩梦。您喝口水吧,压压惊。”成吉恩汗的脑海重又浮现出方才的梦境,他忐忑不安地接过水,一饮而尽。“亦芭合,天亮了吗?”
“天还没大亮,您要起来吗?”“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回来。”成吉思汗独自走出帐外,经冷风一吹,头脑清醒了许多。
主尔台上前拜见成吉思汗,昨夜他负责汗营值勤。
成吉思汗犹如不认识似地盯了主尔台许久,主尔台被他看得紧张万分。
“你……我想问问,尊夫人去世多久了?”
主尔台愣了片刻,回答说:“快两年了,可汗,您为何……?”
成吉思汗费力地:“尊夫人去世之后,可有人取代她的位置……我是说,你有没有另娶夫人?”
“没有,臣无心再娶夫人。”“如果朕要你再娶夫人呢?”
“这……”。
“回答朕。”
“臣不敢违抗可汗之命!”
“那好!我告诉你,你可将亦芭合接去做你的正室夫人。”主尔台目瞪口呆。
“你休要怀疑,亦芭合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她做你的正室夫人,决不会辱没你。”
“臣无此意,臣只是……”主尔台结结巴巴地,惊惧之下,他再难表达清自己的意思。
成吉思汗温和地看着他,“朕意已决。择日为你们完婚。”主尔台不敢再辩。
停了停,成吉思汗自言自语:“不过,朕还须亲自对亦芭合讲明此事。”亦芭合精心而不露痕迹地打扮了一番。天光大亮时,成吉思汗回来了。
“可汗……您的脸色不好,一定是昨晚喝多了酒。”
成吉思汗背对那张妩媚的脸,声音竞有些嘶哑:“亦芭合,朕有件事要告诉你……”
“您说吧。不过,您先过来。”
成吉思汗顺从地被亦芭合拉到床边。亦芭合从床头取过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深蓝色丝绒长袍,比划说:“脱了您的袍子,试试这件。”
成吉思汗任她摆布。
亦芭合退后一步,欣赏着自己的手艺,“嗯,正合适。”
突然袭上心头的悲怆之情使成吉思汗的声音充满苦涩:“合适,当然合适。亦芭合,你的手真巧,难怪夫人总在我面前夸你。”
亦芭合羞涩地笑了。
“来,亦芭合,你坐下,听我慢慢说给你听。”成吉思汗避开了亦芭合含情脉脉的目光,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服侍我已近四年了。这四年里,我什么都不曾给过你,让你受委屈了。”
“不,可汗,我没觉着委屈……”
成吉思汗自顾自说下去:“像你这么好的姑娘,独自守着这座空荡荡的帐子,对你实在不公平。亦芭合,你虽为我妃,从年龄和阅历上来讲,我们根本就是两代人。纠缠于上辈的恩恩怨怨,你理解不了,我也解释不清。你可以怨我无情无义,我却不能再误你的青春。我已将你赐给主尔台……择日完婚。”
仿佛一声晴天霹雳,亦芭合昏眩欲倒,成吉思汗急忙抱住了她,“亦芭合,亦芭合……”
飘离的理智渐渐凝聚了,亦芭合木然凝视着那张充满了怜惜、负疚、挚爱的男子汉的脸,任凭撕心裂肺的痛苦传遍全身。希望破灭心已碎,她一遍又一遍地想到:我是一匹马,一柄剑。
成吉思汗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纯洁、善良的好姑娘了,他只恨自己不能做出另外的诜柽。
许久,亦芭合强忍满腹悲伤,坚强地挺直了纤弱的双肩,“臣妾明白了。臣妾该何时搬出这座帐子?”
“你……?”成吉思汗松开手,带着一丝迷惑的心情重新打量亦芭合,他不得不承认,女性对他来讲永远是个难解的谜。
“我同主尔台将军商量后即刻通知你。你需要什么,告诉我,我会满足你的。还有,你父王那里,我自会对他讲明。”
亦芭合泪如泉涌。
“亦芭合,原谅我吧,主尔台会爱你、保护你的。他是个重情守义的人,跟了他,你会得到幸福和快乐的。我只望你不要恨我。”
成吉思汗逃似地离开了亦芭合的寝帐,理智与感情的激烈搏斗已使他精疲力竭,亦芭合幽怨的目光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心。他既躲不开良心的谴责,又躲不开那场噩梦留给他的惊悚。
回到孛的寝帐,没想到四个儿子都在,见他进来,四人急忙起身施礼。
“儿子们来看你。”孛儿帖迎上一步。成吉思汗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孛儿帖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成吉思汗面无表情地看看儿子们,原想命他们哥几个先回避一下,目光触到术赤的眼神,又改变了主意。“你们都站着做什么?坐肥。”
弟兄四人听话地坐下了。
“说说你们各自驻地的情况吧。察合台你先说。”
“没问题。”
“什么叫没问题?”成吉思汗有点不满。
察合台倔强地:“没问题就是没问题!您要我怎么说?”
“父汗,”窝阔台怕成吉思汗发火,急忙抢过话头,“前些时候,木华黎将军到儿臣驻地视察防务,提醒儿臣要格外留意札合敢布的动向。的确,札合敢布最近的行为很有些反常,他收留了大批过去属于敌部的残兵败将,并征调了大批战马,加紧吊驯,好像在做大战前的准备。儿臣将这些情况向将军做了汇报,将军说,继续观察,不到非常时不可轻举妄动。”
成吉思汗专注地听着。札合敢布投降后保留了自己的领地臣民,拥有相当的独立性,招兵买马也不能肯定他一定有异举。不过,此事既然引起了木华黎的怀疑,想必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就按木华黎所嘱行事吧。对札合敢布,既不能掉以轻心,又不能轻易怀疑,明白吗?”
“儿臣明白。另外还有一件事……”窝阔台欲言又止。“什么?”
“父汗,”窝阔台跪在地毯上,“儿臣不知当讲不当讲?”“起来。有话但说无妨,这里又没有外人。”
“父汗,是儿臣听到一种传闻,与木华黎将军有关。”“木华黎?怎么说?”
“说他利用父汗对他的信任,四处树威,以致草原上只知有木华黎,不知有父汗。”
成吉思汗大出意外,沉思片刻,望着孛儿帖,“夫人,你以为如何?”“谁都可能背叛你,但有两个人至死不会。”
“严格地说,是三个人——还有你。”成吉思汗笑道。
窝阔台上前一步,“儿臣也不相信。不过儿臣所虑是另外一件事情:是谁?他为什么要制造这样的谣言?儿臣坚信,这决不仅仅是出于嫉妒和诽谤,而是别有用心。”
成吉思汗挚着窝阔台年轻自信的面孔,心里十分欣慰。这孩子自小多谋善断,经过一年多独当一面的锻炼,如今愈发成熟老练了。“很好,窝阔台,此事不可等闲视之,你一定要查清楚那些站在幕后煽阴风点鬼火的人。”
“扎。”
察合台钦佩地看看弟弟,惭愧地搔了搔头。“天色不早,若无其他事,你们早些歇了吧。”兄弟四人答应一声,施礼告退。
“术赤。”成吉思汗叫住长子。
术赤止步,回头探询地望着父汗。“父汗有事?”
“也没什么。父汗想问问你最近身体如何?”术赤心头一热:“儿臣很好,谢父汗挂念。”目送长子离去,成吉思汗的脸色重又变得沉重起来。孛儿帖并不追问,耐心地等待着。
“孛儿帖,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成吉思汗不无犹豫地讲述了自己所做的噩梦以及将亦芭合赐婚主尔台的经过。
“哦?”孛儿帖浮出一脸的无奈。“孛儿帖,你要理解我才是……”“不用说了。”孛儿帖转过身,眼圈慢慢红了,“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我们女人,终究不过是一匹马,一柄剑。”
“孛儿帖!”成吉思汗冲动地扳住妻子的肩头,“难道连你也觉得我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吗?别人可以误解我,但你不能。我这样做是迫不得已,你难道看不出来,她太像萨和了……我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内心的罪恶感,但主尔台会让亦芭合幸福的,她能从主尔台那里得到从我这里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是的,你有你的道理。可你想过亦芭合的感受吗?她在‘斡耳朵’(指后宫)侍候你这么久,从无过错,你一句话把她赐给臣下,她会怎么想?”“她……她已经同意了……”
“她能不同意吗?她不同意又能怎样?铁木真,你为什么始终不肯正视一个现实:亦芭合是真心实意爱你的!”
“可我有愧于她!不能误她一辈子!再说,主尔台战功卓著,对我一向忠心耿耿,这也算是对他的最合适的回报。亦芭合温柔善良,他们才是真正相配的一对。”
孛儿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铁木真,我不想多说什么,我也是个女人。我要去亦芭合那里看看。”
成吉思汗惭愧地望着孛儿帖走了出去。
豁尔赤在等待长生天的明示。太阳没有停步,从日薄西山到繁星点点,人们虔诚地等待着它归来。
起风了,盘腿坐在神坛下的成吉思汗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的大氅。包括他在内,谁都不知道等待的时间会有多久。
闭目人定的豁尔赤长长地嘘出一口气,蓦然睁开双眼。
人们的精神为之一振,紧张地抬头仰视着刚刚从天上返回人间的通天巫,无限敬畏与期盼都流露于不安的静默中。
豁尔赤开口了,声音玄净清朗,如同带着秋夜的寒气,“我给你们带回了神的传谕。神责备我说:一只独角青牛顶翻了札木合的车帐,大叫‘还吾角来’!而另有一只白色犍牛驮来了铁木真,大叫‘长生天送汝主来统治四方’!神的启示,你难道忘记了?札木合已经完成了他在地上的使命,他该回到天上来。明日日落时分,就是札木合归天之时。”
通天巫的声音消失在黑暗中,成吉思汗雕塑似地保持着原有的坐姿。豁尔赤什么时候走的,他全然不知,他只是默然坐着,坐着……
谁也不敢动。木华黎碰碰博尔术,博尔术会意,试着唤道:“可汗。”成吉思汗的声音竟十分温和:“你们都回去吧。”
“您呢?”
“我不急,再待一会儿。”
众人纷纷离去,只有博尔术、斡歌连和众侍卫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晨曦涂上了遥远的天际,将在夜色中混为一体的草原和天空划开了鲜明的界限。可以看清成吉思汗的脸了,奇怪的是这张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特别强烈的表情。
“可汗,天亮了。”博尔术站在一旁提醒说。成吉思汗对博尔术笑笑:“是啊,该回去了。”札木合猝然惊醒。帐中昏暗的光线让他好一会才看清成吉思汗的脸,
他立刻明白了成吉思汗来此帐子的目的。
死?他想到这个字眼。感情之弦蹦出一个颤音。
酒席摆上了,很简单,一只烤全羊,一坛马奶酒,成吉思汗与札木合相对而坐。
札木合为自己和成吉思汗斟满酒,“你来送我?”
成吉思汗心绪复杂地点点头。“安答,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札木合心领神会:“长生天不会留我的。长生天若还肯眷顾我,又岂会让我一败涂地?死,对我来说也算一种解脱。”成吉思汗沉默无言。
“什么时候送我上路?”
“什么……时候?哦,今天,日落时分。”
札木合拿杯的手停了一瞬,又笑了,“是吗?这么说,快了。落日,日落,倒是个好时刻。”
“札木合安答,你还有什么话、什么事要交待吗?”
“照顾我的女,她是我惟一的牵挂。祺儿有身好武艺,我怕就怕她知道我的死讯后会来寻你报仇,你要小心。当然,如果她一再执迷不悟,那就任由安答处置罢。”
“我正想问安答,安答离开克烈部时,祺儿为何没有随行?”
札木合沉重地摇摇头:“五年前,祺儿就离家出走了。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她。这些年,我行踪不定,祺使回来,也找不到我。”
成吉思汗大感意外,“为什么?祺儿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还不是为了你……”札木合脱口而出,“原因嘛,你是无法理解的……”
“不管怎样,请安答放心,我一定会代你照顾好她的。”
“有你这句话,我死也瞑目了。安答,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说。”
“我死后,把我葬在豁尔豁纳黑川。我将永远为你和你的儿孙祈福。”札木合要按照处死贵族的古老方式被处决——不出血而死。那时的蒙古人认为,灵魂存于血液中,只要死时血液不流出来,灵魂就可不朽。成吉思汗高高端坐于车帐之上,观看整个行刑过程。这也是札木合最后的请求:如果你能亲眼看着我像真正的草原战士那样去迎接死神,我将死得其所。
鼓手。战马。
全身绑缚被置于牛皮袋中的札木合,仰躺于一低洼处。鼓声突然像暴雨那样响起,十几匹战马昂首奋蹄,踩踏而过,第一匹战马必须踏断受刑人的颈骨,这是要最大限度减少受刑人在临死前忍受的痛苦。急促的鼓点
声中,童年札木合清脆的声音执拗地回响在成吉思汗的耳畔:这次你赢了,下次看我的……
鼓声戛然而止,成吉思汗微微一震。
负责行刑的朝伦上前报告:“札木合死了。”
死了?……成吉思汗点点头。“厚葬札木合!”他缓步走下车帐,接过斡歌连递上的马缰,扬鞭离去。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木华黎来到札木合身边,俯身凝视着他。
没有血。札木合安详的脸上露出些许痛苦,定是那致命的一击让他一时难以忍受……“札木合首领,我奉可汗之命送你回豁尔豁纳黑川。”木华黎喃喃自语,拉过掀开的牛皮袋,重新盖住了札木合苍白的脸。
亦芭合留下了为婉嫣和成吉思汗缝制的两套衣服,移帐主尔台的营地。
将妃子赐予臣下,在蒙古草原并非绝无仅有的事情,它一般意味着绝对的信任和殊荣。主尔台理解和感激成吉思汗对他的恩宠,比这更重要的是,他深深地爱上了温婉、柔媚的亦芭合,四十多年的生命里,他对女人还从未这样一往情深。
由于是可汗的妃子,不便举行成婚仪式,因而不用通知亲朋好友,只要把新娘子接到家中就算夫妻了。亦芭合是主尔台的正室夫人,从汗宫带来了极其丰厚印嫁妆。众多妻妾中,她是地位最高的一个。其他姬妾即使心怀嫉妒,也不敢有所流露。
孛儿帖帮助亦芭合安排好了一切。对于这位姑娘,她始终怀有一种深深的负疚之感。
主尔台已然证实了成吉思汗对他说过的话,亦芭合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身,这使他欣慰之余,更加珍惜和钟爱她了。亦芭合什么都不缺,从她的眼中可以看出,她内心的创痛已渐渐平复,她似乎爱上了这个新家。孛儿帖稍觉宽慰,丈夫说过主尔台会使亦芭合得到幸福,或许丈夫说对了。
只有对繁缕,这位她在世上最知心、最亲爱的妹妹,亦芭合才没有隐瞒她真实的内心:曾经有一个亦芭合,她为一个她深爱的男人活过,从那个男人放弃她那一刻起,她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具无爱无欲的躯体。
短短的十多天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繁缕一直陪伴着姐姐,直到帮姐姐安顿下来,她才决定回家了。回家前,她还要为自己做一件事。
自进入蒙古大营,拖雷就一直躲着她,没办法,她只好要四公主华宁为她悄悄约拖雷出来。
走在山间一条行人稀少的小道上,繁缕显得轻松愉快,默然跟着她的拖雷却越来越局促不安。他在想,繁缕找他要说什么呢?
繁缕俯身从路边摘下几朵野花,慢慢回过头,略有所思地看着拖雷。拖雷被她看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拖雷,你还记得那次你到我们营地来玩,遇到祺儿的事吗?”繁缕问。“记得。我想,她一定是在四处寻找她父亲吧,要不她怎么没顾上跟我说话就匆匆忙忙走了。”拖雷诚实地回答。
“你是如何认识她的?”拖雷笑笑:“她救过我。”
“能说给我听吗?”
“那还是许多年前,我被父汗的仇人挟持到营外,当时的情况很危急,多亏祺儿姐姐路过救了我……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繁缕答非所问:“你再见到祺儿时有什么不同的感觉?”
“不同的感觉?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只不过想知道,你爱她吗?”
拖雷的脸不觉又涨红了,“这是从何说起!”
“如果她来找你,你会怎样?”
“祺儿姐姐永远是我最尊重、最感激的恩人。”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那好,我再问你一句话,你……愿意娶我吗?”拖雷一愣,惊讶地望着繁缕,“你说什么?”
繁缕羞涩地垂下了眼睛。
拖雷的心激烈地跳动着,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以致他都不知该如何去接受。从那次宴会上第一次见到繁缕,拖雷的心便暗暗为眼前这个少女倾倒了,只是由于天生拘谨,他将这份倾慕沉埋在心底——而且准备永远沉埋在心底。可青春的热情偏偏难以压抑和扼杀,因为他渴望爱情,渴望得到像繁缕一样的姑娘作为自己的终身伴侣……
“拖雷,你为什么不敢同可汗和皇后说,你要娶我呢?”
“我不是不敢说,是不能说。你不是一个一般的女孩子,你那么聪明,我想让你自己选择。况且,你什么都不曾对我表露,我又怎能贸然用这样的事来烦你呢?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晚了,你很快就要嫁到西辽去。”“那是父王之命,他左右不了我的选择,我要嫁的丈夫只有你。”“不,不行!我……你父亲……”拖雷有些语无伦次。
“男女之间的事要两厢情愿才行。你若为难,那么我为你出个主意。”
“什么主意?”
“抢亲!你把我抢去好了。当年也速该巴特不就是抢了月伦夫人吗?”繁缕一本正经,眼中却漾起了开心的笑意。
“你还有心开玩笑!”
繁缕慢慢走近拖雷,将头偎在他的胸前:“你说说,你真爱我吗?”
这话是不能回答的,可拖雷还是情不自禁地回答了:“实话说,我一直都在爱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来,你看着我。”繁缕面向太阳而跪,“天为证,地为媒,我繁缕以自己纯洁的灵和血起誓:愿嫁拖雷为妻,生生死死永不分离!只有相爱的人才可以结为夫妻,为我们祝福吧。”
拖雷深切地望着繁缕,从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中,他看到的是虔诚和坚定。“繁缕,”他不知不觉地跪了下去,将心爱的姑娘拥入怀中,“我发誓,我会用一生爱你,敬你,永不改变!”
“拖雷,从今天起,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人了,我的一切都归你所有,我所有的一切。”
拖雷不说话,只是更紧地拥住繁缕。少女温热柔软的躯体撩炙着他的心,他渐渐失去了控制,一任满腔激情奔泻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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