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代:蒙古帝国系列

 

○ 第16章 即位大典 ○



一年的休整期很快过去了。作为蒙古历史上最值得纪念的一年——1206年就这样来到了大草原。
  经过二十多年的艰苦奋斗,成吉思汗凭借武力使草原上持续了数百年的分裂局面成为历史,除了几个无关大碍的弱小部落尚未归附外,整个草原此时已基本归于一统。成吉思汗不再是某个联盟的首领,而是成了整个草原惟一的、真正的主人。
  祖祖辈辈饱尝战祸之苦的蒙古百姓,如今终于获得了统一和安宁。他们的喜悦之情难以言表,对成吉思汗的崇拜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伴着马头琴悠扬的旋律,成吉思汗与他的同伴们创业的艰辛和辉煌开始在草原上被广泛传唱。
  按照草原自然法,即位大典前,必须举行一次“呼拉泰”,以在形式上使新汗的登基经过民主选举的程序。在这一程序的实施中,与会的各部首领、贵族众口一辞,汗位非成吉思汗莫属!蒙力克之子,萨满教教主呼克出以神的旨意宣称:成吉思汗应为万世之主。
  天从未这样蓝,水从未这样清。成吉思汗被虔诚的将臣百姓抬上纯白的宝座,万众顶礼膜拜。人们的眼中噙满了泪花。草原,四分五裂、征战杀伐的草原真正得到了统一。这是惟一的一次。一盘散沙似的民族开始统一在一面旗帜下,这难能可贵的一次团结不久就要使这个民族变成一支震撼世界的力量。
  成吉思汗注视着他的将臣,他的百姓。是他们的忠诚铸就了他今天的成功。他不会忘记巴勒诸纳河苦涩的泥水,更不会忘记他的将士每次身临绝境时的生死相随。从二十二岁那年,为救孛儿帖而卷入战争,他马不停蹄地奋斗了整整二十二年。在马背上,他缔造了一个国家;在马背上,他还将走完自己辉煌的一生。
  尽情地欢乐吧,我的百姓。没有你们,就永远不会有我铁木真的今天。更不会有成吉思汗。黄金珍贵,他珍贵不过你们一颗忠诚的心!
  多年的痛苦经验使成吉思汗深知,必须建立起严格的制度,才能使散漫的蒙古百姓成为一个服从指挥、无坚不摧的整体。随着蒙古草原的统一,实行“分户制”已成为必然。“分户制”的核心是设立十户长、百户长、千户长、万户长,层层负责,层层控制,以达到军令政令统一和皇权集中的目的。
  成吉思汗共分封了九十五个千户,并进一步强化了直接对可汗负责的“怯薛军”制度。他封博尔术、木华黎为左右万户长,封萨满教“预言家”豁尔赤为中军万户长,统领泰加森林百姓。还封汪古惕部的首领吉惕忽里、克烈部的札合敢布,晃豁坛部的蒙力克为蒙古三“贵人”,特许以九罪不罚。
  “怯薛军”编制仍为一万人,完全由贵族或平民子弟中选拔出来的出类拔萃者充任?它平素担负值勤和保护可汗生命财产安全的重责,战时随可汗出征,是由可汗直接指挥的装备最精良的军队。同是干户长,“怯薛军”的千户长无论职权还是待遇,都远远高于普通的千户长。成吉思汗将“怯薛军”交与合撒尔、哲列莫、朝伦、忽必来、哲别、速不台、斡歌连、博罗忽、曲出、阔阔出指挥,木华黎和博尔术全面负责军务。
  分封完毕,镇海颁布了“大札萨”,也即蒙古的第一部成文法。成吉思汗任命年仅十五岁的义弟喜吉忽担任最高法官。“大札萨”的内容十分细致详尽,对各种不同的犯罪制定出相应的处罚标准。
  蒙古草原的统一,从根本上标志着蒙古民族作为一个整体登上了历史舞台。成吉思汗在立国后采取的一系列政治、军事措施,有效地巩固了这个在马背上建立的帝国。
  成吉思汗生于草原,长于草原,草原人所特有的豪爽奔放的个性使他不像中原皇帝那样去刻意追求帝王之威。除了指挥战争和处理政务时人们能够看到一个老练的军事家和政治家外,他更喜欢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事实上,将臣百姓们热爱他也正基于此。很少有皇帝能像他那样,随意操起球杆,就可以到任何一个正在打马球的球队,兴致勃勃地同将士们赛在一处;也很少有皇帝能像他那样,盘膝坐在普通百姓的家中,随便聊着天,任他们的孩子在他身边追打嬉闹;更很少有皇帝能像他那样,终生不离马背,无论酒色,还是享乐,都严格地加以节制,绝不过度。无与伦比的自制力是他性格中最鲜明的特点,他是非功过任由后人评说,可有一点谁也无法否认:他是草原铸就的天才!
  成吉思汗统一了草原,但不是所有的部落都对他心悦诚服,其中主要是世代居住于泰加森林的一些部落始终不肯投降。天下粗定,成吉思汗自然不能容忍这种局面长期存在。他决定将征服森林百姓的任务交给长子术赤。
  森林狩猎人的生活方式与游牧民族迥然不同。从血缘上来讲,两者原属于同一种族,可地缘的差距造成的心理差异极其显著。成吉思汗深知,倘若不着手征服这些部落,势必为日后的军事行动埋下严重隐患。
  奉命征服泰加森林部落的军队被称做“北路军”,主帅术赤,曲出副之。临出发前,成吉思汗再三叮咛:势必摸准敌情,见机行事,不可冒进,不可涉险。
  术赤、曲出领旨。
  行军途中,他们确定的第一个攻击目标是忽图合的斡亦赤惕部。
  斡亦赤惕部是诸森林部落中力量最雄厚的一个,加上它曾数次参与反对成吉思汗的军事联盟,拿它开刀,意在敲山震虎,威慑和警告其他部落。
  北路军刚刚到达斡亦赤惕外围,形势便发生了惊人的变化:斡亦赤惕首领忽图合派人乞降,条件是要蒙军主帅亲自会见他,商定投降条件。术赤不听曲出百般劝阻,执意前往。他换上便装,只带两个贴身侍卫,如约来到斡亦赤惕主营。
  忽图合怀着恭敬的心情将术赤迎人大帐。对蒙古北路军的主帅如此年轻,又如此沉着、老练,他丝毫不想掩饰内心的惊奇。忽图合的条件很简单:要成吉思汗在他投降后保证他本人及整个部落的生命财产安全。术赤一口应承下来。忽图合不放心地询问术赤:“大太子请勿见怪,我有句话不能不讲,您能做得了成吉思汗的主吗?”
  “首领请放心,我父汗早有严令,凡不经征战望风而降者,一律视为蒙古上宾。我完全做得了这个主。”
  “好,有太子这句话,我愿尽起本部人马为太子先锋。凭我与各部首领的私交,定能说服各部不动干戈,弃械归降。”
  术赤大喜过望:“承蒙首领成全。既然如此,那么首领先行,我为首领后援,倘能兵不血刃尽收各部,乃首领首功。告辞。”
  送走术赤,忽图合私下对心腹部将说:“久闻成吉思汗四子个个能征善战,才智超人,今日一见,始知所传非虚。只身赴险,不避刀俎,这位太子看似静弱腼腆,实则胆魄不凡,令人钦敬。我原来只不过是探探虚实,我知道以成吉思汗今日威势,我再与之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然我与他在战场上对立十数年,不知他是否能尽释前嫌,约见术赤太子之后,现在我对成吉思汗的态度算是高枕无忧了。”
  “万一成吉思汗翻脸无情呢?”
  “不会的,成吉思汗是个敢作敢当的汉子,一言九鼎,从不出尔反尔。”术赤平安地回到营中,曲出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术赤将忽图合乞降以及愿为先锋说降森林各部诸事细述一遍,曲出高兴之余,还是埋怨了术赤几句:“不管怎么说,以后你绝不能再冒如此风险。你若有个闪失,我回去该如何向汗兄交待?”
  术赤笑道:“这正是我不带义叔只身前往的原因。倘若我遇有不测,有义叔坐镇,我自无后顾之忧。”
  “你别岔开话题,我说的是你个人的安危。”“义叔,看你说的,我这条命早不值什么了。”曲出一怔,几乎无法正视术赤淡漠的笑容。术赤啊术赤,你自以为什么都看开了,事实上你还是什么都没看明白。
  斡亦赤惕部既降,术赤指挥大军继续西进。忽图合主动充当先锋,所到之处,各部首领纷纷归降。术赤不费一刀一枪,顺利收服了除图马惕部外的所有泰加森林部落。
  图马惕部是最后一个未投降的部落。其首领不久前病故,由他的遗孀、年轻的莎娜塔夫人接替了首领位置。忽图合与莎娜塔有旧,自觉前往说降,让术赤静候佳音。术赤依言,先行班师。
  莎娜塔原本无意同成吉思汗作对,事端全由豁尔赤选美引起来的。豁尔赤早年为成吉思汗登上汗位立下过汗马功劳,当时,成吉思汗曾许诺封他为万户长和挑选三十个美女。成吉思汗君临全蒙古部后,立刻兑现诺言,封豁尔赤为万户长,统领泰加森林百姓,并特许他在全国范围内自行选择三十个美女。
  豁尔赤久闻图马惕部美女如云,在大权在握之后,他当仁不让地来到图马惕来行使权力。莎娜塔在不知豁尔赤的来意之前,对他还算客气,及至他说明来意,登时面露不悦之色,不过仍耐着性子劝他从速离去。豁尔赤哪里肯听,他口口声声要莎娜塔立刻献上三十个美女,否则就要莎娜塔本人嫁给他。他的蛮横和厚颜无耻彻底激怒了莎娜塔,这位女首领命人将豁尔赤及其随从全部扣住,等候发落。豁尔赤的一个侍卫见势不妙,急忙逃回汗营。术赤正在班师途中,成吉思汗决定派义弟博罗忽前往征剿图马惕,救出豁尔赤。
  博罗忽久经沙场,百战百胜,如何能将莎娜塔这样的女首领放在眼里?他衔命而出时一脸不以为然的轻松让成吉思汗颇感不安。为义弟送行前,成吉思汗再三叮咛他要谨慎行事,千万不可轻敌。
  忽图合先一步到达图马惕部,莎娜塔默然相待。忽图合固执己见,申明不见莎娜塔决不离开。莎娜塔万不得已,宣忽图合入见。
  莎娜塔焉能不知忽图合的来意?
  许多年前,她是他的情人,他们暗恋多年,直到捉弄人的命运使她成了图马惕部首领的夫人,直到她后来又成为一个寡妇和首领。但岁月蹉跎,她心里却始终无法忘记这笔情债,谁让忽图合是她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爱过的男人呢?
  一见面,忽图合开门见山:“我刚才听说你扣了豁尔赤。”
  莎娜塔冷冷一笑,“是又如何?”
  “莎娜塔,你恐怕还不清楚,豁尔赤有大功于成吉思汗,成吉思汗是决不会坐视不管的。如今整个草原都尽归成吉思汗所有,倘若他出兵征剿,到时蒙古部和图马惕部势必玉石俱焚,你又何苦?趁时间还来得及,你不如听我良言,快快放了豁尔赤,与蒙古修好。”
  “你怎不问问豁尔赤因何被擒?”
  “不论何种原因,豁尔赤毕竟是成吉思汗钦封的中军万户,他有权统管泰加森林百姓。”
  “亏你还对成吉思汗推崇备至!派出个色鬼统领森林各部,足见他昏聩至极。我宁愿玉石俱焚,也不降他这等昏君。”
  “莎娜塔,休要意气用事。蒙军一向以行动神速著称,恐怕征剿大军很快会到,你要早做决断。”
  忽图合的话音刚落,哨兵飞马而至:“首领,首领,不好了!蒙军打进来了。”
  莎娜塔镇定自若,她吩咐哨兵退下,厉声对忽图合说:“你畏蒙军如虎,且看我如何打退他们的进攻。”然后下令把忽图合绑了,说:“抱歉,忽图合老兄,烦你去与豁尔赤那个老色鬼做会儿伴儿,待我获胜后,再来与你理论。”
  忽图合被绑在豁尔赤旁边的树上,两个老相识面面相觑,只剩下苦笑的份儿。
  莎娜塔的自信不能说没有道理。图马惕部占据易守难攻之地。深入图马惕部主营,只有正面一条崎岖小路可以通行。
  蒙军沿这条小路逶迤而来,一直没遇到任何抵抗。黄昏时分,图马惕将士突然从四面八方杀出,毫无防备的蒙军经此一冲,阵脚大乱,不断有人落人陷阱及地网之中,加上林中地方狭窄,四面受阻,蒙军纵有十八般武艺也施展不开。双方这一场厮杀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告结束,半数蒙军拚死杀出重围,余者全部罹难。
  晨曦中,莎娜塔带领图马惕将士抬着博罗忽的遗体凯旋了。博罗忽身中数箭,鲜血染红了战袍,惟手中依然紧紧攥着他心爱的金刀。
  成吉思汗听到搏罗忽的死讯,悲愤交集,非要御驾亲征,为义弟报仇。
  众将力谏,最终,成吉思汗采用木华黎建议,派术赤、曲出前去征讨。
  术赤接到父汗的命令,立刻调转马头,挥师西进。晚上宿营后,他与曲出共商破敌之计。曲出双目微赤,神情异样。
  “义叔,你怎么了?”
  “没什么。”曲出说:“我刚召见了几位斡亦赤惕将领,他们比较熟悉图马惕部的地形。据他们介绍,通往图马惕主营只有那条崎岖山路可行,实为易守难攻之地。”
  “我父汗派来的传令兵也是这么说的,他还说,博罗忽叔父的军队已撤出图马惕部,正原地待命。”
  提起博罗忽,曲出再难掩藏满腹辛酸,急忙垂下头,避开了术赤锐利的注视。
  “义叔……”术赤其实预感,只不过不愿正视而已。“博罗忽已经……阵亡。”
  术赤木然坐着,许久未发一言。曲出怕他太难过,喃喃说:“术赤,你别……”
  “还有一条道。”术赤眼中闪烁出思索的光辉,“我们可以避实就虚,声东击西。”
  曲出惊诧地望着他。
  “博罗忽需要的不是伤心,即使有泪,也等胜利后再流吧。叔父,我有个想法,通往图马惕的不会只有一条路,另一条路在它的背后,那是一条猿猴出没的小路。”
  术赤将他的计划详述了一遍,曲出说:“好!这样就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我这就去安排一下。”
  曲出走入夜幕笼罩下的草原,木然站在黑暗中。术赤的帐中传出绵长凄凉、哀思无尽的笛声,曲出的泪水夺眶而出。
  北路军与拚死杀出重围的博罗忽的军队会合一处,由术赤统一指挥。此刻,燃烧在全体蒙军将士心中的是复仇的怒火,他们只想用胜利来祭奠博罗忽的英魂。
  术赤召集博罗忽手下的将领,详细询问了博罗忽进攻失利的原因,作战计划在他的头脑中更趋成熟。他果断地将人马兵分两路,他亲率一部人马由正面佯攻图马惕,另一部人马,则由曲出率领,从营后突袭。营后无路,曲出命将士以刀剑斫伐山问树木,强行开路,渐向目标靠拢。
  图马惕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在前方,根本没料到他们正面临着腹背受敌的危险。正当炊烟袅袅,家家户户开始准备晚饭时,一支人马好似从天而降。埋伏林中的图马惕将士听说主营危急,急忙掉头救援,术赤领兵紧紧相随,蒙军内外夹击,战斗进行不到一个时辰,蒙军便大获全胜。莎娜塔遭擒,豁尔赤和忽图合被救了出来。术赤干脆利落地处理完各项善后事宜,与蓝出一道率领北路军星夜兼程回返主营。
  成吉思汗欲设宴款待新近归降的各部首领,同时为豁尔赤压惊。宴会开始前,他召来儿子术赤。帐中只有父子二人,术赤献上了博罗忽的遗物:金刀。成吉思汗的目光一触到它,便像被烫着似地闭上了眼睛。
  术赤无言地注视着父汗。他很少看到父汗这般动情,这般难以自持。成吉思汗将金刀轻轻放在桌上,面对术赤说:“讲讲你出征的情况吧。”
  术赤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他收服泰加森林各部的经过。成吉思汗听完,微微摇摇头,“你太冒险了。如果忽图合设下圈套等你去钻,你能保证有自全之策?”
  “父汗,您多虑了,儿臣料定忽图合不会出此下策。据说他与父汗多年为敌,对父汗能否接受他的归降不能不心存疑虑,但儿臣赴约,正好可以打消他的顾虑,促使他尽快投向父汗。”
  “话虽如此,为父仍感后怕,切记以后不可再冒如此风险。”
  “父汗,儿臣记得您在赴克烈许亲宴时曾说过一句话:如果只为自身安危而不敢涉险,乃不智不勇之举。儿臣谨记在心。”
  “朕那是对自己而言,非对你们兄弟几个。朕还希望自己死后,你们几个能常到为父墓前献上一杯酒。”
  术赤的心猛地抽缩了一下,想说什么,嗓子眼却似被堵住一般。
  “朕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最后的时刻看到你们兄弟四人个个都在朕的眼前。”成吉思汗的语气中饱含着浓浓的伤感。
  术赤急忙垂下头,掩住满目凄凉。或许博罗忽的亡故让父汗联想到了什么?不,父汗,我不愿送你,我宁愿在我孤寂的坟头得到你一杯思儿的苦酒……
  “父汗,您别多想了。”术赤推说宴会就要开始,匆匆告退,他怕父亲看出他心中的哀伤。
  成吉思汗默然目送着长子,不无凄楚地想:这孩子,他大概还是不肯原谅我杀掉了他的朋友吧?或许我真的做错了?
  在成吉思汗的可以容纳数百人的金顶大帐中,聚集了他的亲族、将臣、先后归附的部落首领以及他们的主要家眷。成吉思汗对率先归降且主动帮助蒙军说降森林各部的忽图合尤为嘉许,以“我的老相识”相称,亲将王室之女、合撒尔的亲生女儿许于忽图合之子。
  豁尔赤自被救出起就一言不发,他实在无颜面对在场的任何人。成吉思汗无意间瞥见豁尔赤灰黯的脸色,顿觉一阵酸楚。他深知,博罗忽倘若不是由于常胜后滋生了骄傲自满和盲目轻敌的情绪,就不会兵败图马惕,更不会英年早逝,这场悲剧的发生,与其怪罪豁尔赤选美惹祸,不如怪他这个汗兄为兑现诺言,盲目冒进,以致付出如此惨重代价。
  宴会开始前,成吉思汗命人押上莎娜塔。忽图合当即颜更色改,惊慌之情溢于言表,成吉思汗将他的神态全都看在眼里。
  莎娜塔昂然步人大帐,虽然双手被缚,脸上却迥无惧色。
  成吉思汗很佩服这位女首领的胆量,琢磨着该如何处置她。
  莎娜塔的目光掠过成吉思汗,落在了忽图合的脸上。昔日相恋,今天一个是座上宾,一个是阶下囚,她的心里有一种人生如梦的感觉。
  成吉思汗立刻有了主意:“忽图合首领,你说说该如何处置莎娜塔?”“可汗,”忽图合离座跪倒,“求您饶莎娜塔一命。臣愿放弃领地,放弃王位,放弃一切,做一介平民百姓,只求能为莎娜塔恕罪。”
  成吉思汗笑了,“难得首领这份情义!莎娜塔不愧为女中丈夫,朕愿为你二人保媒,成全你二人百年之好,如何?”
  忽图合诧异地抬起头,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当他看到成吉思汗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方才相信这位可汗是认真的。他几乎落泪了,现在,他真的弄不明白他当初何以那么热心地参与反对成吉思汗的军事行动。
  “忽图合首领,佑坯没有回答朕呢?”
  忽图合连连叩头,“谢可汗成全。”
  成吉思汗又问莎娜塔,“莎娜塔首领,你可愿嫁与忽图合为妻?”
  莎娜塔面色绯红,垂头不语。成吉思汗哈哈大笑,“看来朕这媒人当得不错。忽图合,你自去解开莎娜塔绳索,依朕看,选日不如撞日,你们索性简单些,当着朕的面把亲事办了吧。朕愿为你们主婚。”
  忽图合和莎娜塔双双跪行大礼,真诚叩谢可汗深恩。
  乐器奏响了,所有的人起立向成吉思汗和皇后敬酒。成吉思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高声说:“喝酒,喝酒!大家随意吧。”
  宴席上,酒肉歌舞应有尽有,人们开怀畅饮,尽情享乐。术赤仍旧坐在父汗下首稍低一些的位置上。孛儿帖以目示意他给父汗斟酒,他坚持了一会儿,终究拗不过母亲,接着站了起来,给父汗斟满了一杯酒,绷着脸递了过去。
  成吉思汗含笑接过,喝了。“来,婉嫣,给你父王倒酒。”他吩咐一直坐在奶奶怀中的孙女。
  婉嫣双手抱起酒壶,在爷爷的帮助下斟满了一杯酒,好玩地端起来,递到父亲面前,“父王,您喝。”
  术赤看看父亲,父亲正注视着他,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
  术赤的心抖动了一下:本来我应该恨他,可他一旦表现出一点点父爱,我就会从心底里原谅他的一切过错。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术赤只觉胸口分外地疼。
  “父王,你快喝呀。”稚嫩的声音提醒术赤不能分神,至少在目前这种喜庆的宴会上,应该尽量避免使父亲产生不快。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回归本位。婉嫣又提起酒壶倒了一杯酒,捧到爷爷的嘴唇上,“爷爷,你喝。”
  “好,好。”成吉思汗顺从地喝了几口酒。看着他们祖孙二人如此亲热,术赤蓦觉一阵凄楚,急忙将视线移向了洪特部的座席上。
  从上次见到旭日,转眼又有两年多过去了。与那时相比,她似乎长高了不少,完全像个少夫人了。分别这么久,术赤一直都在挂念着她。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他也一样爱她的阿爸,因为她的阿爸不仅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是真心疼爱他的亲人,在孤独和忧伤中长大,他比任何人都懂得珍惜真爱……
  洪特部酿制的美酒在草原首屈一指。这次,他们特意带来了几瓮上好的美酒。宴会开始后,他们将礼物献上,成吉思汗命人开封,立刻,一股浓烈的酒香在整个大帐弥漫。
  明泰手执一只精致小巧的纯金酒壶,一边为成吉思汗斟酒,一边说:“可汗,这酒是我们特意为您酿制的,希望您能喜欢。”
  “洪特部的美酒草原第一,我当然喜欢。”
  术赤紧紧注视着旭日,旭日的头垂得很低,双手神经质地绞在胸前。眼看父汗要端起酒杯,术赤不动声色地向前跨上一步,“父汗,儿臣久闻洪特部酿制的美酒味厚纯正,惜从无口福品尝。今日,请父汗赐儿臣先饮此杯。”说完,也不等父汗同意,抢先将酒杯执于手中。
  成吉思汗淡然一笑,将婉嫣交给夫人。
  旭日蓦然抬头盯着术赤,眼神中流露出莫名的惊恐。术赤决绝地将嘴唇触到杯上——
  “不!”旭日失声叫道:“不!你不要喝……”
  仿佛得到命令,帐中武士立刻亮出兵刃。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寒光已向成吉思汗逼来,令人防之不及。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柔弱的身影敏捷地挡在了成吉思汗的面前。
  随着一声痛楚的呻吟,术赤起脚将慌忙撤剑的刺客踢翻在地。帐中大乱了一阵,转眼间,所有洪特部的人都被控制了起来。“术赤。”成吉思汗焦急地呼唤道。术赤回头,顿时呆住了,只见旭日倒在父汗的怀中,血流如注。
  “旭日!”如梦初醒的明泰拚命想挣脱拧住他双臂的武士的手,却被武士不容分说地绑了起来,粗暴地推到帐下。
  旭日哀求地望着成吉思汗,说:“酒壶里的毒是我下的,与别人无干。我想杀了你,为我阿爸报仇……求你放了他们……”
  成吉思汗明白旭日在用多大的毅力讲话,急忙劝止,“别说了,孩子,你不能多说话。斡歌连,速传仲禄大夫!”
  “不!我不要大夫!我只要你答应我,放了洪特部的人。”
  “好吧,看在你睁份儿上,我答应你暂时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曲出,
  送洪特部的人下去休息,不要难为他们。孩子,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情。”“什么……”
  “好好活下来!只要你能活下来,我或许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
  旭日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头随即滑向成吉思汗的臂弯。刘仲禄匆匆赶来了。他为旭日检查了伤势,采取了相应的治疗措施。等一切处理完毕,他对成吉思汗说:“幸好没有伤到要害。这几天,臣会专心为她治疗。”
  “一定要救活她。”
  “您放心,臣将尽心竭力。”
  经过刘仲禄精心的治疗,旭日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两天后,当她苏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捧着药碗站在她身边的慈柔的皇后。
  “你醒了……”孛儿帖欣喜地注视着她。“我这是在哪里?”旭日虚弱地问。
  “在我的寝帐,孩子,把药喝了吧。”
  “您先告诉我,我公公和明泰怎么样?”
  “他们很好。你且宽心养伤,改日我会让你见到他们的。”
  “我叔叔呢?”
  “你是说……噢,他也没事。”
  旭日怀疑地盯着孛儿帖,从那双如星的双眸中,她看到了坦率、真诚和宁静。“对不起,皇后。过去,我以为可汗杀了我阿爸,一定是个很残忍的人。现在我才知道他很守信用。”
  “不,孩子,你弄错了,你阿爸的死与可汗无关。”
  旭日一震,“我阿爸在蒙古部死得不明不白,怎能说与可汗无关呢?”“你先把药喝了。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从头讲给你听。”
  旭日顺从地服下药,孛儿帖温存地坐了过来,握住了旭日的双手,“孩子,在我讲之前,有句话想问你:你既然认为成吉思汗杀了你阿爸,为什么还要冒生命危险救他呢?”
  “这……”
  “不好说是吗?算了,孩子,我不难为你。”
  “不……术赤哥哥一定告诉过您,我是个孤儿,是阿爸抚养我长大的,他待我简直比待亲生女儿还亲。我从未想过这种相依为命的日子有一天会成为过去。您体会不到,在阿爸去世后的那段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痛苦使我心里充满了仇恨……可是,当术赤哥哥端起那杯毒酒时,我突然发现,术赤哥哥爱他的阿爸更胜过我爱我的阿爸——他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让人伤害他的阿爸——而我已经没有阿爸了,为什么还要让哥哥失去他最爱的人呢?当时我只剩一个念头,我决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哥哥抱憾终生。”
  孛儿帖为这段平实的表白深深震撼了。多么敏感、善良的孩子啊!难怪儿子至今对她情有独钟。她哪里像赤勒格尔的养女,分明就是他的亲生骨肉。
  “皇后,现在,您该把您知道的告诉我了吧?”
  孛儿帖娓娓讲着遥远的往事,旭日不曾听完,已然泪流满面。原来阿爸与这一家人有着这样的爱恨情仇,原来术赤哥哥正是阿爸所苦苦思念的爱子,原来阿爸是明知生命行将结束才冒险去看望哥哥的……心里的疑团一个个解开了,旭日哭出了所有的郁闷。
  孛儿帖无言地爱抚着旭日,内心充满了慈祥的母爱。
  怨恨的巨石被搬开了,旭日的心情舒朗了许多,加上孛儿帖无微不至的照料,她的身体康复得很快。等到她可以下床自由行走时,她问孛儿帖:“我可以见见明泰吗?”
  “当然可以。”孛儿帖满口应允。
  在得不到妻子消息的这些日子里,明泰吃不下,睡不着,生怕妻子有个好歹。生离死别的瞬间,他方悟出妻子对他有多重要。昔日侧身于父母与妻子间产生的厌倦感完全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刻骨铭心的爱。
  接到允见妻子的通知,明泰随两位面无表情的侍卫匆匆赶到皇后寝帐。偌大的帐中只有旭日一人,明泰虚脱般地呆在门边。
  旭日伸出了手,“明泰。”她颤抖地唤道。
  明泰上前一把将妻子搂在怀中。“你受苦了,伤口还要紧吗?”
  旭日摇摇头,泪水滴落在丈夫的肩头,“我没事。明泰,你瘦了许多,他们没有难为你吧?”
  “没有,他们待我还好。只是不知阿爸如何了?”“听皇后说,他没事。叔叔的伤也不要紧了。”“你知不知道,叔叔是你阿爸什么人?”
  旭日摇摇头,“在阿爸把我送到叔叔身边托他照料我之前,我一次也没听阿爸提起过他。那天,我第一次见到叔叔,阿爸只对我说,要我与叔叔待几天他就接我回家,谁曾想……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听我额吉讲,叔叔的阿爸活着时是我姥爷的贴身侍卫,后来他们都在战争中阵亡了。我额吉嫁给我阿爸后,叔叔有一段日子与他们失去了联系,听说那段日子他成过亲,因为战乱,他的妻子、女儿失踪了。对于这件事,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那以后我额吉和阿爸收留了他,他呢,一直对我额吉和阿爸忠心耿耿。”
  “原来叔叔也有个女儿!难怪他脾气不好,一定是看到我使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叔叔也够可怜的!”
  “旭日,你怎么知道酒里有毒?”
  旭日惊慌地挣脱了明泰的怀抱,“我……”“旭日,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问我?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明泰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旭日看了他许久,幽幽叹道:“我还以为你也参与了他们的阴谋。”“他们?他们是谁?”
  “阿爸、额吉,还有叔叔。”
  “你说什么?你不是说阿爸、额吉对此事一无所知吗?”“他们知道。这一切原本就是他们安排的。”
  明泰呆若泥塑。
  “我也是在无意中发现的……”旭日耳语般地喃喃:“那天,就是我们准备前往蒙古部参加庆贺的头一天晚上,我帮姐姐照料孩子回来,经过阿爸、额吉的寝帐,看见叔叔匆匆忙忙地走了进去。当时我想,天这么晚了,仆人们一定都睡了,不如我去看看,说不准额吉需要我。我刚走到门边,就听里面额吉在问:‘舅药你弄到手了?’叔叔说:‘放心,这回准能替我们报仇。’额吉又问:‘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吗?’叔叔说:‘没问题,这药当场不发作。成吉思汗宴会后,一定会去观看各种比赛,几个时辰后药力发作,他会因酒醉而坠马,不出三日,就会五脏受损不治身亡。谁也不会怀疑到我们。我还备有一只淬过剧毒的金壶,里面的酒最多只够装三杯,到时让旭日作为赔礼敬成吉思汗三杯酒。旭日上次不是见过术赤了吗?对自己儿子的恩人,成吉思汗不可能有太多戒备。不用多,只要一杯酒,我们就可大事告成。’听到这里,我吓得不会动弹了。不知是不是我弄出了什么声音惊动了叔叔,他突然推门站在我的面前,手里还拿着剑,一脸杀气。发现是我,他收了剑,一把把我拉入帐中,狠狠推在地上。阿爸、额吉都怒气冲冲地看着我,逼着我为我阿爸报仇。他们说阿爸这些年像亲生女儿一样养大了我,我若不是忘恩负义,就不会不思报仇。他们甚至还说,我不想报仇是因为我对术赤太子旧情未断,与术赤太子有不清不白的关系。为了九泉之下的阿爸,为了证明我与术赤太子间的清白,我只好答应下来。可我真的不想杀任何人……”
  “原来是这样……”明泰心绪复杂地喟叹着:“你哪是会杀人的人哪。术赤太子一定看出了你的什么破绽。”
  “我想也是,术赤太子为人一向心很细,他一直都在关注他父汗。”沉默片刻,旭日小心翼翼地问:“明泰,阿爸和额吉到底对成吉思汗有什么仇?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呢?”
  明泰叹了口气,“你大概还不清楚成吉思汗的名字‘铁木真’是怎么来的?四十多年前,乞颜部首领也速该巴特尔领兵攻打塔塔尔部,大获全胜,擒杀了塔塔尔部的首领铁木真兀格。为了纪念这次战斗的胜利,也速该巴特为他的头生子取名‘铁木真’。铁木真兀格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姥爷。”旭日愣愣听着,更紧地偎向丈夫。明泰感到她全身都在战栗,“旭日,你没事吧?”
  旭日摇摇头,泪水无声地滚落在明泰的手背上。
  “我了解你的感受。其实我也和你一样常常在想,这么多年来,人们总是你杀我,我杀你,岂止一家有仇有恨,但能把这仇恨算在谁的头上呢?”旭日抬起泪眼,新奇地注视着明泰,渐渐浮出一丝似喜似悲的浅笑,“明泰,带我一起走吧,到一个永远不再让我们想起仇恨的地方。我只想为你生好多好多孩子,安安静静地度过一生。”“我答应你。只要你愿意,去哪里都行。”旭日再次向成吉思汗提出赦免她公公及族人的请求,成吉思汗宽宏大量,一一答应下来。成吉思汗的手下将领多数不同意就这样放走洪特部的人,成吉思汗平静地告诉他们,目前尚无证据证明洪特部首领扎那呼是这次谋杀事件的主谋,旭日和旭日的叔叔都坚持说此事只与他们有关。再说,他之所以要放扎那呼,主要是看在旭日舍身救他的份儿上,他既然答应过旭日不难为她的家人,就必须恪守诺言。洪特部不足为惧,如果扎那呼夫妇还有异举,只会加速他们的灭亡。这种后发制人的做法,虽说被动些,只要掌握恰当,往往能胜券稳操。至于明泰,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他敢断定,明泰是这场风波中惟一清白的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随着身体的康复,旭日和丈夫准备要回营了。行前,她被允许前去探望还在羁押中的叔叔。
  叔叔低头坐在角落里,不说话,也不看她。“叔叔,我要走了,您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有回答。
  “叔叔,您不要恨我。我和明泰都不想背负上一辈的恩怨生活下去,我们只想过一种平凡的、正常的生活,希望您能理解我们。”
  依然没有回答。
  “看来,你真的不肯原谅我了。”旭日不知不觉流下了伤感的泪水,“只是,我永远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事情无法挽回,仇恨于事无补,无论成吉思汗做过什么,我都觉得他是个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的男子汉。我已请求过他放过您,他也答应了。您安心养伤,我走了。”
  “等等……”叔叔凄怆的呼唤留住了旭日的脚步。“孩子……”叔叔张开双臂,热泪纵横。
  旭日一步步走到叔叔身边,跪了下去。叔叔似乎想拥抱她,犹豫片刻,双臂无力地垂了下去,“孩子,你不记恨叔叔吗?”
  “我从没有记恨过您啊。”
  “你……太像你的额吉了。”
  “您认识我额吉?”
  叔叔难过地垂下了眼睛,在心里对旭日说,孩子,你哪里知道,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啊!也许,你还是永远不要知道好。当你倒在我的剑下时,我终于明白,你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差点儿为久远的仇恨失去你。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仇恨中。也速该巴特杀害了我的父亲,也速该死了,我想让他的儿子来偿还这笔血债。可是,看着鲜血浸透了你的衣衫,我才发现我的仇恨与你的生命相比多么不值一提。孩子,我原以为你会恨我,可你连一句埋怨的话都没留下……
  “叔叔?”旭日的双目闪过淡淡的疑惑。
  “孩子,记得你阿爸刚把你交给我时,我真的好不习惯。可后来,一切都不一样了。以前,叔叔一直为报仇活着,从今以后,叔叔要为自己活着,同你在一起,度过我的余生,那样我将更愉快。”
  “叔叔……您等着,我马上去求成吉思汗,求他让您与我们一起走。”“不,孩子,你别去。”
  旭日已经转身走了。
  成吉思汗降旨,赦免所有参与行刺的人。离开蒙古部前,明泰请求术赤陪旭日去向阿爸道别,术赤郑重地接受了。
  在阿爸墓前,旭日合手闭目:保佑我吧,我的好阿爸。也请你保佑明泰,保佑术赤大哥哥,他们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亲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将目光投向术赤,哀哀地:“对不起大哥哥,因为我的误会,差点铸成大错。你不恨我吗?”
  “别说傻话了,你救了所有的人。”“他对你来说很重要是吗?”
  “他?他?我不知道……”术赤喃喃自语。
  旭日急忙垂下头,忍住了夺眶而出的泪水,“大哥哥……”“嗯?”术赤温存地。
  “答应我,多保重。”
  术赤无语。他们彼此久久凝视着对方。离别在即,几多留恋,几多惆怅,然而,俩人只能将缕缕情丝深埋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