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吉思汗是个闲不住的人。漫长的冬季打猎不失为一种消遣,几场大雪后,成吉思汗带着斡歌连和几十名侍卫前往不儿罕山射猎。经过术赤的帐子时,他命斡歌连去唤术赤。
术赤不知何事,披着衣服出来了。“术赤,想不想一起出去打猎?”术赤求之不得,“好,我进去准备一下。”
“把你的那只海冬青也带上。”
山上的雪尊得厚厚的,射猎进行得十分顺利。看看天色将晚,术赤担心出危险,坚持罢手,成吉思汗依了他,放走了从眼前走过的野物。
行至山下林中的一片开阔地带,斡歌连发现前方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催马上前,才看清原来是一个衣衫褴褛、须发零乱花白的老者昏倒在雪地里。斡歌连下马将他扶起,灌了几口酒,那老者慢慢苏醒过来。“你……你是谁?”他惊慌地问。
“我叫斡歌连。你从哪来?属哪一部?”
“我是汪古惕部人,不久前因得罪了我家老爷,流浪至此……”老者艰难地回答,不停地咳嗽。
斡歌连心生怜悯,“既然如此,不如你先跟我回蒙古部再作打算。”
“蒙古部……”老者喃喃抬起昏花的老眼看了看已至近前的成吉思汗,“那个骑高头大马的人,可是你们老爷?”“他是我们的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真是成吉思汗吗?能见到成吉思汗,我老汉何其有福啊!”老者急切地向前跪行几步,匍匐在成吉思汗马下,连连叩头。
成吉思汗正欲下马,被术赤拦住了,“我来,父汗。让他骑我的从马好了。”
术赤从雪地搀扶起老者。他的手触到老者的手背,不觉暗暗一惊。就在他犹豫的瞬间,那老者闪电般地将他的手臂拧在身后,扼住了他的喉咙。
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包括成吉思汗在内。
几十个身着黑衣的弓箭手从四周隐身的树后向成吉思汗和他的侍卫们逼近,成吉思汗虑及长子的安危,终究不敢轻举妄动。
那老者狂笑起来:“铁木真,这一回,我谅你插翅难逃了。”他手上猛一用力,一口鲜血顺着术赤的嘴角流了出来。“小子,你很聪明,我知道你一碰到我的手就发觉了那不是一双老人的手,可惜你的反应还不够机敏。我原本最喜欢像你这样的聪明人,现在却不得不先送你到地下等你父汗了。”
“不许伤害他!你不是就想杀我吗?先把我儿子放了!”
“行。不过,你和你的人得扔了武器。否则——”他的手上又要加力。“好,好!我答应你,你不要乱来!”成吉思汗扔掉武器。斡歌连和侍卫们也纷纷将武器掷于马下。
成吉思汗摆弄着马鞭,平静地问道:“你究竟是谁?我与你到底有何仇怨?”
“我是谁?”老者摘去伪装。原来是那个在赤勒格尔的坟前行刺过他的蒙面人。“明人不做暗事,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谁。我叫月忽难,汪古惕部人。二十年前,我娶了篾尔乞部赤勒格尔的胞妹为妻。那一年,你还记得吗?你率领三部联军攻打篾尔乞,正赶上我妻子回娘家探望她的家人,她……可怜她还怀着身孕……我连她的尸首也没找到。上回在赤勒格尔的坟前我没能杀了你,这一次我决不会再失手了。”
“十八年了,你舟何事隔这么久才想起找我报仇?”
“这是我的事!我让你多活了十八年,你该谢我才对!”
月忽难虽深爱妻子,仍旧以孝为先。两年前老母病故,他才得已着手报仇。这段情由,他自不会说与成吉思汗。
“你如何知道我今天出猎?而且走这条路?”
“铁木真,你以为你是个普通人吗?我如果不花费心思潜心研究你的性格和为人,你的生活习惯,你的行踪规律,我能杀得了你吗?”
成吉思汗笑了,“难得你还是个有心人。术赤,父汗改变主意了,不想等死。你自己小心。”他说着向空中抽响一鞭。
月忽难不觉一愣。停落在术赤马上的海冬青仿佛得到命令,突然凌空而起,“呱呱”嘶叫着向月忽难头顶扑去。月忽难出于本能抬手去挡,术赤何等敏捷,就在对方松懈的片刻,他不失时机地反手架住月忽难的臂膀,将他掼翻在地。与此同时,成吉思汗的侍卫们齐齐遁身于马肚之下,从地上拾起弓箭。那些黑衣弓箭手尚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纷纷中箭倒地,非死即伤。
月忽难不防成吉思汗有这一手,又被术赤和斡歌连双双制住,只有闭目等死。
成吉思汗下马,缓缓向月忽难踱来,“放开他。”他平静地命令。术赤和斡歌连不敢违令,松开月忽难退至一边。
月忽难惊奇地注视着成吉思汗:“现在你赢了,为什么不杀我?”“我想和你谈谈。”
“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
“有。我们俩人有共同之处。你一再逼杀我,是为了给你的爱妻报仇;我当年借助克烈、札答阑两部之力,是为了夺回我的夫人,我们都是为了一个值得去为她拚命的女人。当然,你的妻子也算是死在我的手中,对此我不赖账。但作为个人来讲,我仍希望能够化解这段仇恨。”
月忽难听呆了,他从来不曾设想过世间还有像成吉思汗这样襟怀坦荡、豪气贯云的人,他纵或心如铁石,也不能不为之所动。
“你不妨再冷静地想想。如果到时你还想寻我报仇,我随时奉陪。”成吉思汗说完,牵过马,带着众侍卫飞驰而去,只留下月忽难呆立原处,恍若置身梦中。
“阔亦田”大战失败,札木合将对抗成吉思汗的希望重新寄托在王汗父子身上。
缺还得从桑昆身上打开,也最容易从桑昆身上打开。札木合与桑昆在战场上有过对立,然此一时彼一时。再说,札木合的才智和他对成吉思汗的极端憎恨,始终会被桑昆所利用。以此做基础,战后俩人一拍即合地恢复了秘密交往。
桑昆的狂妄直接导致了蒙古与克烈两部间的裂痕越来越大,札木合看准的恰恰是这一点。摆在札木合面前的棋局很明朗,从表面上看,克烈部已非今日蒙古部的对手;事实上,蒙古部内部矛盾重重,危机四伏,引导好了完全可能从根本上改变蒙古同克烈的力量对比。札木合的这番自信不能说没有道理:成吉思汗所能调动和掌握(至少名义上)的军队只有六万多人。这六万人中,“怯薛”军一万,对其忠心耿耿的主尔台、惠勒答尔的军队一万,其他各部军队一万余人,另外三万则分别掌握在答里台、阿勒坛、忽察尔手中。札木合的宝,就押在这三人身上。
当年消灭塔塔尔之战,因战利品分配,造成了答里台、阿勒坛和忽察尔三部首领与成吉思汗之间的嫌隙,当时三部首领就已萌生叛离之心。后来皆因发生了许多变故,三部首领只得寄身于成吉思汗篱下,但相互之间矛盾日深,貌合神离。札木合坚信,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再许以优厚条件,必能说服三部叛离蒙古投奔克烈。只要三部来降,在短时期内,成吉思汗的军事优势将不复存在。
成吉思汗自然也看到了这一点,但常言道“去志难留,鞭长莫及”,何况当今草原并非一人之天下,英雄豪杰择主而侍早已司空见惯,强留人心乃小人之举。只有自觉自愿,方能同心同德,因而他就叮嘱木华黎要小心防范,在三部叛迹未显之时,不可轻举妄动。
不久,札木合应桑昆之邀,将营地迁至克烈附近。这一新动态,对蒙古、克烈之间日渐冷淡的关系,犹如雪上加霜。
为欢迎札木合的到来,桑昆特意带独子撒图拜访了札木合全家。在札木合的家中,桑昆父子第一次见到了祺儿。事后,桑昆这样向札木合夫妇表述了他当时的感受:草原美人我也见了不少,远的不说,单我自己的亲妹妹和我叔父家的两个堂妹就称得上数一数二的美人了,可她们与祺儿相比简直不值一提。还不知将来会有多少男人为祺儿神魂颠倒嘞。
桑昆说得一点不差。首先,他自己的儿子撒图就迷恋上祺儿。
撒图长得不像父亲那么瘦削,也不像父亲那么阴冷。他从小养尊处优,倍受他爷爷王汗和父母的宠爱,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格。撒图对祺儿是真心的,从他第一眼见到祺儿起,便将所有的女人置之脑后,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娶祺儿为妻,用一生好好待她。
每一个青春少女对男子的爱慕都异常敏感,祺儿早已觉察撒图对她的异样感情,总是远远地避开他。她对撒图无所谓喜欢,也无所谓厌恶,换、句话说,撒图的一片痴情在她心里产生不了任何回应。
两边的父母都注意到了这对年轻人之间的微妙关系。桑昆自然持赞许态度,他认为儿子若能娶祺儿为妻,这不只是儿子的造化,更是他们整个家族的荣耀。札木合则另有考虑。女儿愿嫁撒图固然好,倘若女儿不愿意,以她个性的倔强,只怕还会破坏两家目前这种良好关系。虑及此,他反而忧心忡忡。
撒图的追求祺儿的用心越来越明朗,札木合打算试探一下女儿。他问:祺儿,你与撒图相处得好吗?女儿立刻不耐烦地将他顶了回去:您问这做什么?札木合多少有些尴尬,不得不另做解释,说,阿爸以为你们是好朋友,随便问问。女儿双眉微扬,冷若冰霜:我不想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札木合只好知趣地放弃这次谈话。
其实,在祺儿的心灵深处,有一个令她荡气回肠、似爱若恨的幻影。只为阔亦田战场上那个迎着扑面而来的暴风雨,高举着白色鹰旗一往无前的姿影,少女的痴情变得执着而不可理喻。
遗憾的是,他偏偏是父亲不共戴天的仇敌!成吉思汗在营帐中来回踱步。
答里台刚从他这里告辞。他的这位惟一的亲叔叔神情紧张,言语吞吐,似有满腹隐情。俟答里台离去,他忙命斡歌连去传木华黎。
木华黎及时带来了新的消息:札木合派出与阿勒坛联系的家将一进入蒙古地界便被曲出的巡逻哨发现了。衄出亲自将他解往木华黎处。在木华黎耐心地向札木合的家将分析了各种利害关系,那位家将原原本本交待了他被派往阿勒坛处的任务。
木华黎见事情紧迫,吩咐曲出好生看顾他,自己随斡歌连来见成吉思汗。听完汇报,成吉思汗略一沉思,“这一天终于来了!你的意见呢?”“由其离去,免动干戈。”
“噢?说说你的理由。”
“理由很简单。我们仓促间可以调动的兵马不足两万,三部处却有军队三万余人。三部叛意既决,不可能不做防备,一旦动手,势必拚得两败俱伤。其间,万一克烈方面再派兵夹击,我们将更加被动。再说,交手必交恶,我们现在就与克烈部反目为仇乃致分道扬镳,还为时尚早。三部首领均是反复无常、贪得无厌之辈,他们为自身利益投奔克烈,王汗甚至札木合、桑昆也未必就能真正信任他们。只要假以时日,这种暂时联盟的各种弊端就会暴露无疑,届时只须稍加引导,剪除三部可说易如反掌,而且战场开在彼处,不会祸及我营。”
成吉思汗拊掌大笑,“好!我们的想法可谓不谋而合。三部走后,你和察合台前去巡查三部营地,如有留下未走者必须妥为安置。至于那员家将,赐给他牛羊马群,许他自在度日。”
“扎。”
成吉思汗任由三部投奔了王汗。倒是王汗在接收三部之后没忘了惺惺作态,派人前来征求义子铁木真的意见。成吉思汗给他的回答是:我与父汗情深意重,不分彼此,三部无论在何处都是为父汗效劳,请父汗安心留下他们。
成吉思汗的大度使蒙古、克烈之间可能产生的争端消弭于无形。然而,天地万物,变化无常,一场新的、更大的阴谋又在悄悄筹划之中……春季来缶,成吉思汗将营地迁回靠近客鲁涟河源头的不儿吉岸。按照早已定好的日子,他要为次子察合台和艾丽娅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艾丽娅是乞扬和莎茹娜的长女,与察合台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成吉思汗和孛儿帖都十分喜爱这个姑娘,在年前议定了这门亲事。蒙古各属部的首领及百姓纷纷赶回大营,广时间大营宝盖如云,热闹非凡。
撒图开始本不愿随爷爷王汗到蒙古部参加婚礼,后来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不但要去,而且还催着爷爷早点带他前往。
札木合和桑昆在黑林外为爷俩送行,返回时,他婉拒了桑昆的邀请,推说家中有事,独自回营。其实,他是心中有事。他在忧心如焚地想着他的女儿。
祺儿,这个他在世上惟一的亲骨肉,在与他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后,不辞而别了。
一切皆缘于他那个罪恶的计划。
用“罪恶”这个词并不夸张。札木合自己也很清楚,他的计划一定会使禀性正直的女儿反感,可他没料到女儿的内心深处居然还隐藏着另外一种感情。
不!女儿给他的回答是如此简洁,如此干脆。
他原本担心撒图一味任性,不肯随王汗到蒙古部去配合一场“好戏”的演出,想让女儿去劝劝撒图。他深知以撒图对女儿的痴情,此行对女儿的话,一定会言听计从。而女儿是何等聪明,然察了他的良苦用心。
“为什么?”他不解不悦地问。
“您不觉得这样做太卑鄙了吗?”“你说你阿爸卑鄙?”
“我不想那样说您。可您做的事您自己清楚。”
“好,好!这也是我女儿说的话,算我这十几年白养了你。”
父亲的话深深刺伤了祺儿,她泪眼朦胧地望着父亲,绝不退让:“阿爸,如果您养我只是为了把我当成一件工具,您还不如杀了我。”
他冷静下来,琢磨着该如何说服女儿。
祺儿在内心冲突了许久,终于问出这个久已悬挂的疑虑:“阿爸,您为什么那么憎恨成吉思汗呢?”
面对女儿的质问,一种无以辨明的隐痛从心底像血流溢出,札木合产生了一吐衷曲的冲动:
“好吧,女儿,我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憎恨他。成吉思汗最初走上成功之路,一个靠了王汗,另一个就是靠了我。我与他在少年曾经是两次结义的好友,那时的他只不过是个居无定所的穷小子,我却是一个拥有相当实力的部落联盟的继承人。但我喜欢同他在一起,我没有朋友,他就是我惟一的朋友。此后不久,我们彼此失去了联系,当我再次得到他的消息时,他正通过王汗向我提出联兵请求,希望我与王汗能助他夺回他的被篾尔乞人掳去的新婚夫人。当时,对于联兵,我有自己的打算。你应该知道,王汗是不能轻易得罪的,这是其一;同时,篾尔乞部丰富的兵源和肥沃的草场,在强烈地吸引着我,不靠联合,单凭我个人的力量决不可能向这个草原强部开战,这是其二;再有,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心,我在想,我昔日的安答如今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了呢?这些年,我约略听说过一些他的传闻,事隔十年之后,我想亲自求证一下这些传闻到底是否可信。我们在黑林相会。我必须承认,从见他第一眼起,我便理解了桑昆对他的防范和戒惧。尤其是联军大败篾尔乞部后,他及时阻止我和王汗继续追击逃敌,我更加意识到他的头脑冷静清醒得可怕。我原以为,对于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将他置于掌握之中。我选择了合营。万没想到,合营竟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失误,他于不动声色中争取了人心,并使原本强大的札答阑联盟因我们的分道扬镳而趋于四分五裂。长年的征战,我与他之间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只要能够消灭他,我会不择手段。人生际遇,如风中败叶,归于何处,难以预料。如今的草原,已经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打败他了,能够打败他的只有他自身的致命弱点,那就是他的重情守义。这是一着险棋,走好了,他将死无葬身之地。走不好,整个草原早晚是他一人之天下。祺儿,阿爸这一次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我不明白,三部已经投奔了王汗,您和王汗的力量强过成吉思汗多少倍,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与他决战呢?”
札木合不由苦笑:“傻女儿,你以为三部离开了成吉思汗,我们就有了必胜的把握?不!阿爸给你打个比方吧:克烈、乃蛮如同一头行走在沙漠中的疲惫不堪的老骆驼,有的不过是个吓人的大个头。蒙古却似一匹千里马,看起来没有骆驼的个大,却能将骆驼拖垮,拖死。三部无非是阿爸送给王汗的晋见之礼,是阿爸手上的一个筹码,是阿爸不得已而为之,想不到,这反倒正替成吉思汗去掉了一个‘毒瘤’。如果阿爸不抓紧时间采取行动,披个毒瘤,宅伞可能反讨来,长在我与王汗的身上。”
“您又怎么肯定成吉思汗一定会上您的当呢?”
“我与他朝夕相处非一日两日,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个性为人。这样说吧,他对敌人,称得上是良谋在胸,应付裕如;但对朋友,却少有戒备。王汗是他的恩人,只要王汗出面,他是不会起疑心的。阿爸只问你一句话,你到底肯不肯帮阿爸?”
祺儿痛苦地摇着头,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父亲其实是个不可理喻的魔鬼!
札木合锐利地注视着女儿,“你不想让他死,对吗?”
祺儿连头也不想摇了,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那样如此强烈地憎恨一个人,鄙视一个人,尽管这个人是生她养她的父亲。
“你为什么不敢回答我?”
“阿爸,”祺儿慢慢跪在了父亲的脚下,“女儿可以为您上战场去与他拚杀,但永远不会做您玩弄阴谋的帮凶!”
“放肆!”札木合勃然大怒,伸出手狠狠甩了女儿一个耳光,“滚!你给我滚出去!”
祺儿哭着跑了。
从此,札木合再没见到女儿。正好撒图来看望祺儿,札木合不动声色地推说祺儿去看望她师父了。撒图立刻像失了魂魄一般,无精打采地圈马欲回,札木合突然拦在他的马前:“撒图,伯父问你一句话,你对祺儿是真心的吗?”
“您为什么这样问?”
“回答我。”
“是的。我这一生只爱祺儿一人。”
札木合的语气倏然冷了下来,“伯父再问你,祺儿对你如何?”撒图被触到痛处,难堪地沉默了。
札木合拍拍撒图的肩头,“伯父是很看中你的,一直想帮你。伯父知道,祺儿她接受不了你,是因为她心中另外有人。”
“谁?”撒图像被烙铁烫了一下,登时妒火中烧。
“伯父只能这样告诉你,不杀了成吉思汗,你永远得不到祺儿,不论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
无须再多一个字,撒图全明白了。
对王汗能带爱孙来参加儿子的婚礼,成吉思汗既觉意外,又觉欣喜。婚礼结束后,他特意设家宴款待王汗爷孙。
在家宴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二公主华容。
年方十五岁的华容星眼修眉,亭亭玉立,撒图得承认,假如他不是先见到祺儿,这一刻他很可能会为华容动心。
然而,谁也无法同祺儿相比!祺儿冰姿玉容,美轮美奂,在整个草原独一无二。
想到祺儿,撤图怨毒的目光不觉从成吉思汗那张棱角分明、魅力十足的脸上扫过,他不能不怀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心情承认,这张象征着力量、象征着成熟的脸,的确更容易令女孩子倾心。接着他又想,别说他不会娶华容,就算他真的娶了华容,他也会慢慢将她折磨死的,好让她父亲也品味到失去爱的滋味……
三部之叛,不可能不在克烈与蒙古两部间造成嫌隙,但成吉思汗仍对王汗恪守君臣之礼,为王汗主动和解的努力,他报以更真诚、更坦荡的信任。王汗爷孙在蒙古部逗留了十庆有余。撒图在爷爷面前从不掩饰他对华容的倾慕,王汗更恼儿子无端破坏了一桩绝好的亲事。
临行,成吉思汗赠给王汗一套制作精美、造型别致的金杯,王汗爱不释手。感于义子诚意,王汗再次重申了他与义子的父子之盟。
回到本部,王汗的情绪有了很大好转。令他不解的是,儿子桑昆对成吉思汗的态度也发生了某些改变,至少不再像过去那样反感了。时至仲夏,桑昆居然主动向父汗提出了要与蒙古部联姻的建议。
王汗大为意外。桑昆的解释倒是很诚恳,他说:“在过去,我的确对铁木真成见很深。通过这次他不计较三部来投我部一事,我对他有了一些新的认识,觉得他这个人确实为人豁达大度。撒图从蒙古部做客回来后,经常向我提起华容,看他那意思,也是对华容用情颇深。现如今我也想通了,两部结亲,孩子愿意,我妹妹愿意,父汗您也愿意,我又何苦固执己见,横加拦阻?不如痛痛快快地邀请成吉思汗来喝许亲酒,定个日子将两桩亲事一起办了。”
王什没有理由不相信儿子的真诚,当即欣然应允。不过如果这位糊涂的父亲当时看到儿子在转身离去时脸上的狞笑,一定会不寒而栗的。不知儿子桑昆有诈的王汗,紧接着派镇海再次出使蒙古,其用意一目了然:成吉思汗信任镇海。
镇海初接使命时心里也犯了好一阵嘀咕,但他禁不住王汗父子的信誓旦旦,也就对和亲的事信以为真了。来到蒙古部成吉思汗的大帐里,镇海对成吉思汗婉述王汗的求亲之意,成吉思汗却半晌无语。
镇海面露愧色,急切地解释道:“可汗请勿怀疑王汗的诚心。临行,王汗特意嘱咐我转告可汗,他已年近古稀,按理说早该将克烈大位传给桑昆,皆因桑昆心胸狭窄,目光短浅,不堪大位,不得已他才以老朽之躯支撑至今。他此生惟一可以相信和依赖的人只有您——他的义子了,倘若他活着时能够亲眼看到克烈与蒙古永结盟好,他死也安心。”
木华黎、博尔术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真怕成吉思汗会矢口答应下这场婚事。
“这一次,桑昆怎么说?”成吉思汗问。
“桑昆太子还是为他儿子作打算,撒图喜欢二公主。”
“如此……父汗是要请我去克烈喝许亲酒?”
“是的。”
“也好,我……”
“可汗!”木华黎抢过话头:“事关两部结亲大事,须从长计议。”“将军莫非怀疑王汗诚意?”镇海不以为然。
“不,我只怀疑桑昆,或者说我只怀疑札木合。他这个人为达到目的,往往无所不用其计。”
镇海一愣。说到札木合,他即使想向蒙古君臣保证王汗父子绝无恶意,那也说不出口了。
成吉思汗看看木华黎,又看看镇海,豪爽地摆摆手,“这和札木合有什么关系!不就是喝个许亲酒嘛,既然王汗诚心相邀,我去就是。”
木华黎倏然变色。“可汗,您……”
“不必多言!我坚信王汗无害我之心。王汗之约,我不能不赴。博尔术,你负责备办礼物,三日后我将动身前往克烈。”
“扎。”博尔术不敢不应。
木华黎、博尔术奉命将镇海送出主营。目送着镇海远去,木华黎无声地叹了口气。良久,博尔术关切地问:“你有什么打算?”
“难哪。”木华黎心绪复杂地收回目光。
“我了解你此刻的感受,只可惜我们无能为力。可汗一言九鼎,他既已经答应,就绝不会出尔反尔。除非我们能够拿到确凿的证据。问题是时间如此之短,我们根本不可能拿到证据。札木合将一切都算准了。”
“我最难受的是可汗太重旧情。其实,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何尝不是悲剧。”
“要不要通知其他各部首领?”
“远的恐怕来不及了……通知他们事处危急时可见机行事。”“你做决定吧。无论你想怎么做,我都无条件地支持你。”“我的想法还不成熟。”木华黎心情沉重地圈回马匹。
两个朋友默默并马而行。
木华黎似乎下定了决心,“你说,是你留下,还是我留下?”
“什么?”博尔术一时没反应过来,琢磨了片刻,恍然大悟:“还是你留下吧,这么大个部落,只有交在你手里,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并非如此。我们二人必须有一个留下来保护老营百姓。将来,我们要将老营完整地交给可汗,当然不是形式上的,而是老营的实体。”
“其他呢?”
“此去克烈,会经过蒙力克的晃豁坛部。蒙力克是可汗的老家人,他说话可汗多半会听的。交待好斡歌连,务必让可汗在晃豁坛部稍做停留。克烈始终是我们的心腹之患,这次未尝不是个机会。只是让可汗亲身去冒这种危险,实在是我们这些做臣下的无能。”
“我明白你的意思。记得可汗和札木合合营时,有一次我与可汗谈及王汗的为人。我问可汗,倘若有朝一日王汗成为敌人,我们该怎么办?可汗一直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那时我便清楚他很难向王汗下手。对他而言,王汗永远是他的恩人。三部之投克烈,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克烈部与我部的力量对比,光明正,大地作战我们仍不怕他们。我也知道,倘若不是这次横生枝节,你的计划决不会搁浅。札木合在与我们抢时间,他也一时间会把三部变成他甩不掉的包袱,但他利用可汗知恩图报的心理使出骗婚这一着未免太过阴毒了。”
木华黎注视着博尔术目光里的光芒。博尔术了解他!了解他胜过任何人!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得遇这样的知己。
“任何阴谋只要化解得当,不愁不能转败为胜。回去后召集各部主要将领再细细研究一下对策,这一次,看来我们真的是要置于死地而后生了。”
“镇海是否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不可能!他回营之日,就是丧失人身自由之时。”
不出木华黎所料,镇海从蒙古归去便被桑昆软禁起来。镇海至此方才明白,无论他还是王汗,现在都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好的圈套之中。
成吉思汗万万没想到,他做出的与克烈部联姻的决定,首先在他自己家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镇海离去后,成吉思汗回到夫人的寝帐,想与孛儿帖商议一下备办什么礼物。孛儿帖的态度极其勉强,与她素日的精明于练判若两人。成吉思汗正有些纳闷,女儿华容匆匆跑入帐中,劈头就问:“父汗,您真的同意我与撤图订婚了?”
成吉思汗见女儿满头是汗、气喘吁吁的样子,不觉笑道:“是啊,这值得你这么紧张?”
女儿的脸霎时变得惨白。她后退几步,不认识似地紧盯着父亲,全身都在颤抖。
成吉思汗被女儿这副神态吓了一跳,起身向女儿走去。女儿以手蒙面,转身跑了,只留下一句悲愤的抗议,“您怎么能这样做呢!”
第二天傍晚,术赤从营地匆匆返回,他见父亲的第一句话也是:“父汗,您同意去克烈部喝许亲酒了?”
“是啊。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父汗,您难道忘了桑昆当初拒绝与我部联姻时是怎么说的?您相信他会这么快就回心转意吗?只怕这一切又是一场阴谋。”
成吉思汗不以为然地笑一笑:“王汗不会害我的。”“如果王汗只是桑昆、札木合引您上勾的‘钓饵’呢?”“倘若桑昆存心害我,我恐怕连王汗的面也见不到。无论如何,我必须亲去求证一下。涉身险地,是为了信守盟誓,我不能为自身安危而裹足不前。”
“同札木合、桑昆这样的奸诈小人讲信义,值得吗?”
“值得,儿子,值得。信义是讲给天下人的。倘为父遇有不测,蒙古部有木华黎坐镇,自有化险为夷的良策。为父已将后事向木华黎做了交待。以你二叔合撒尔的智勇威德,是接替汗位的最佳人选,他一定会继承为父的事业。只是生为人父,恐怕要对不住你和你妹妹了。”
术赤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理解了父汗的决定,更钦佩父汗的无畏和勇气。
一切准备就绪。
茫茫绿野中,天显得格外高,地显得格外阔,行走在这高天阔地间的一行人显得分外渺小。
经过几天的行程,成吉思汗等人来到一个营地。穿行于其间时,成吉思汗想起这是晃豁坛部的本营。斡歌连坚持要到蒙力克家中稍事休息,成吉思汗同意了。
听说成吉思、盱到来,蒙力克又惊又喜,忙不迭迎出帐外。成吉思汗与他寒喧了几句。当讲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时,蒙力克神色骤变,连连摆着手:“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叔父认为有何不妥?”
“可汗,您怎能轻信桑昆的鬼话呢?而且,王汗是什么样的人,无须老奴多说您也清楚,他若有一点主见,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被札木合、桑昆牵着鼻子走?”
“但这一次……”
“可汗,当年俺巴该可汗就是因为轻信了塔塔尔人的许亲诺言,才被塔塔尔人捕获,最终在金国受尽酷刑而死的。临终前,俺巴该可汗叹息着说,我蒙古人吃亏就臃单纯轻信上,希望我的子孙后代再不要重蹈我的覆辙。可汗,我担心您今天正在走一条与俺巴该可汗相同的老路啊。”成吉思汗认真地思索着老家人的话。他得承认,在处理与克烈部结亲这件事上,他的确过于感情用事了。他一直往好处想,毕竟好处是他的希望。如今,老家人提到俺巴该汗之死却不能不让他有所警觉,他说:“叔父,您觉得下一步我该怎么做?”
蒙力克胸有成竹,“可汗既已失言应允,自然不好轻易毁约。依老奴之见,不如派两名使者前往克烈,代可汗去喝许亲酒。若王汗问起,可推说可汗途中中暑,暂时不便前往,俟身体复元后再去与他们相会。如此,我们便可在晃豁坛部静观其变。倘若克烈许亲是实,可汗再亲去赴宴也不迟。倘若其中有诈,可汗也不致濒临险境无力自救。”
成吉思汗思虑片刻,同意了蒙力克的建议,确定由答孩、速格该代替他前去喝许亲酒。成吉思汗并没有将此行的危险隐瞒,答孩、速格该与札木合有着非同一般的血缘关系,他希望他们能够化险为夷。
答孩、速格该平静异常。最多不就是个死嘛,生为草原战士,哪个不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况且能为成吉思汗去死,他们死而无怨。
成吉思汗亲将二将送至营外。目送着两位忠诚的将领策马远去,成吉思汗蓦然觉得他们的背影是那样孤独,那样沉重,仿佛他们不是在去往克烈部的途中,而是走向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他在心里暗暗祈愿:父汗啊,但愿这一次你再不要负我!
答孩、速格该刚刚进入克烈地界,一群克烈士兵便一拥而上,将他们五花大绑地押入了营边一座临时搭起的营帐中。
所有参与这场阴谋的人都聚集在这里。
答孩抖抖肩膀,满不在乎地向居中高坐的桑昆怒目而视。速格该看了看札木合,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桑昆太子,这就是克烈部的许亲宴吗?”答孩不无揶揄地打破了帐中的沉寂。
桑昆面无表情地问:“成吉思汗为何不来?”
答孩冷笑一声,“怎么,太子还请了札木合首领来陪宴吗?”
桑昆一时语塞。札木合微微一笑,“有我在岂不要倒成吉思汗的胃口?
太子请本人来,不过是让我来欣赏一场演出。”“只怕要扫你的兴了。”
“不会的,死亡永远是让我百看不厌。当然,我们也可以合作。”“怎么合作?”
“帮太子将成吉思汗‘请’来。”
“可以,如果你肯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哦?你说。”
“把你的脑袋交给我们带回去。”
札木合哈哈大笑,“好,好,你们真是对我的安答忠心耿耿。我成全你们!来人呀!”
“用不着你们动手!”答孩从容若定:“多看你一刻,还不如给我一刀来得痛快。速格该,我们走!”
从被捕起便一言未发的速格该气定神闲地扔下一句话:“告诉你们吧,在我们来时就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成吉思汗会为我们报仇的。”俟二位蒙古使臣离去,札木合怡然的神情不见了,他近乎气急败坏地对桑昆说:“据我们的探马送回情报,成吉思汗仍滞留在晃豁坛部。他既然派出使者,就证明他尽管起了疑心,仍在将信将疑之间。事不宜迟,我们要提前采取行动。”
“也罢,我派快骑兼程赶往晃豁坛部,出其不意地抓住成吉思汗。”
“不行,这样本草率!别忘了蒙古部还有木华黎,我们的计策瞒得过成吉思汗,未必瞒得过木华黎,他这个人一向比别人多长了几个心眼儿。倘若他早有防备,我们贸然前去,岂非自投罗网?为今之计,还须太子劝说王汗出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与蒙古部拚个鱼死网破。木华黎纵有未卜先知之能,经天纬地之才,仓促问能够调集的兵马最多也不会超一万五千人,而太子将各部力量集中起来,最少也能派出八万人。双方兵力如此悬殊,我们可稳操胜券。”
“我父汗不同意出兵怎么办?”
札木合附耳向桑昆交待了几句,桑昆连连点头:“好,就照你说得办。你可要快来,我怕一个人说服不了父汗。”
王汗从早晨起就眼巴巴地盼着义子到来,听说桑昆回来了,满以为成吉思汗也到了,急传儿子入见,他喜孜孜地问:“铁木真来了吗?”桑昆冷笑一声:“你问你的义子吗?他不会来了。”
“为什么?”
“我刚得到一个情报,铁木真已与乃蛮部的塔阳汗达成秘密协议,决定乘前来克烈部赴宴之机,里应外合,一举消灭克烈。你居然还在盼他。”“你又受了谁的挑唆?你忘了上回也是你说铁木真与塔阳汗有勾结,逼着为父弃他而去。结果呢?若不是他不念旧恶,慷慨相救,恐怕我们父子二人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此一时彼一时,我有确凿证据。来呀,带上来。”
一个黑瘦汉子被推了上来,从他的服饰来看,确是乃蛮人。
“此人是乃蛮派来与铁木真联络的信使。该着铁木真的阴谋败露,他贪赶夜路,误入我部营地,被札木合的手下捕获。他倒有点小聪明,想装成哑巴蒙混过去,幸亏札木合略施小计,灌醉了他,他藏不住,才都招了。父汗,你若不信,可以当面审他。”
桑昆振振有词,王汗挥手命人带走“乃蛮信使”,以一种劝导的口吻对儿子说:“你千万莫信这些无稽之谈!这不是乃蛮部使的离间计,就是札木合设的圈套。你不妨想想,从我们提亲到铁木真许亲,时间如此短暂,就算铁木真真的有心同乃蛮部勾结,那也来不及啊。”
桑昆一慷。他和札木合设下此计时的确忽略了“时间”差这个因素,万没想到平素昏愦糊涂的老父亲,竟也有如此清醒的时候。
正当桑昆无计可施之时,札木合推门走了进来。“王汗,这个问题由我来给您解答如何?”
“怎么又是你?”王汗厌恶地望着札木合。“我是特为王汗而来的。”
“想让本汗再上你的当吗?”
“既然王汗对我成见如此之深,在下告辞了。”
桑昆伸手拦住札木合,怒对父汗:“你听札木合首领把话说完好不好?”
札木合不动声色:“太子无须动怒,你一定忘了将铁木真滞留在晃豁坛部未来赴宴的消息告诉王汗吧?”
“你说什么!札木合,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札木合慢慢转过身来,“我正为此事而来。王汗您总以为最了解铁木真的为人,事实上,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话怎讲?”
“铁木真重情、守信义不假,但他同时还是个自尊要强、爱憎分明的人。他这种人,在你未伤害到他的自尊的时候,他可能比任何人都宽宏大度。一旦伤害到他的自尊,他同样会念念不忘。上次桑昆太子拒婚,确实说了些羞辱他的话,他之所以能隐忍下来,是因为三部叛迹已显,他担心贸然出兵会腹背受敌。及至三部叛去,他就更没有力量与克烈抗衡了。想必正是在这种欲战不能、欲罢不甘的情况下,他才萌生了与乃蛮联手的念头。王汗您别忘了,他这人一向是很善于借他人之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的。说到底,塔阳汗只是个昏庸的贪婪小人,而可克薛好大喜功,为了夺取黑林这块宝地,他们自然不会放弃任何机会。也是天助克烈,在铁木真同意或者说假装同意与克烈结亲后,我的手下抓获了您刚才见到的那个乃蛮的信使……”
札木合言之凿凿,王汗再一次动摇了。“你们打算怎样?”
“先下手为强!趁成吉思汗尚在犹豫观望之时,派精锐部队包围晃豁坛部,随后倾营而,出,与蒙古部决战。”札木合从容安排道。
“这……这如何使得!我克烈全凭铁木真的扶助才有今日!我们受了他数不尽的好处,再与他开战,岂不要遭报应?”
桑昆越听越气,“好,好!”他怨毒地望着父亲,咬牙切齿,“现在他给你送最大的一份好处来了!要叫你家破人亡!”说完,他怒气冲天地转身走了。札木合摇头苦笑,紧紧跟上了他。
眼看儿子就要跨出帐门,王汗喝道:“你干什么去?”桑昆暴跳如雷:“我去等死——总可以了吧!”
王汗痛心疾首,终于向儿子低头了:“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求惹出祸事来不要连累我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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