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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玉宇呈祥 第十七节 伏久飞高(上)









  次日,郭维便在含章殿早朝时上奏明昭,声称为了确切了解各地痘瘟情况,并监督各地官吏在赈济灾民,防止痘瘟继续流传等方面的作为,请求出京前去京畿道各地巡视,并请明昭派一御史随同前去。

  明昭当场同意了郭维的请求,并派监察御史黄长峰随行,一同巡视京畿各地,并赐郭维对从七品以下官吏先斩后奏之权。

  “自来每逢大灾,盗贼必起,而盗贼又分大盗小盗,小盗者,鸡鸣狗盗,持械入户,祸害乡里,大盗者,侵吞银粮,官之硕鼠,危害社稷。朕生平最恨这等人,卿家若有发觉,须得重重惩处,不必有所顾虑。”女皇如是说道。

  郭维自是领旨谢恩,但是楚文森一干人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没想到郭维竟然会以退为进,一时没了对策的他们也只得在下朝时干看着郭维在一干寒门出身的官员的簇拥下得意洋洋的出了含章殿。

  施上淳也在这一众官员之内,身为刑部尚书的他现在可以算是这一党的中坚人物,三十余岁就成了六部长官之一,且在当今龙潜之时便在当今手下办事,算是当今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才,最后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与已故的睿王,皇夫凌凛的知交好友。虽说现在凌凛已经过世五年,但是谁都知道。当今与凌凛情谊甚笃,皇长子也是凌凛遗留下来的骨血。虽然近日宫内传出消息来说,当今微服去江南,带回来一个叫沐风的男子,住在宫内,与当今一日要见上数次,连皇长子也十分喜欢于他,极有可能是下任皇夫。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一个身份,对施上淳的仕途还是大有好处的。

  行出了朱明门后,一众官员渐渐散开,各自朝各自的衙门行去。一直被众人簇拥的郭维也转头对施上淳,邵元长,王举之三人说道:“你们也各自回衙办事罢,我那里一切都收拾好了,只等黄御史准备好了就可以出京。等下元长送送我也就够了,左右不过一两月时间,又不是去什么天涯海角。”

  施上淳和王举之都知道邵元长即将成为郭维的女婿,郭维在他们三人之中信任邵元长也是自然的事,当下王举之拱手道:“那我们就在此预祝大人此去马到成功,解民于倒悬。待到大人回京之时,我等再为大人接风就是。”

  “是啊,王大人所言就是上淳心中所想,到时候为大人的接风洗尘宴大人可不要推辞啊。”施上淳亦随同打着哈哈。

  “这个自然,”郭维拂髯而笑,道:“不过等老夫回来之时,还有一顿酒,你们也务必要来啊。”

  “郭相说的可是元长兄的喜酒。”王举之笑道:“那顿酒就算元长兄不欢迎我们,下官和施大人也会厚着脸皮去的。”

  “那就如此说定了。”郭维呵呵笑道:“本相也不耽误你们了,回去吧,元长送本相就好了。”

  “是,大人一路顺风。”

  “大人一切保重。”

  王举之与施上淳齐齐躬身道。

  看着郭维与邵元长一前一后远去的背影,王举之轻哼一声:“糠糙之妻不下堂。为了迎娶相府小姐,居然将结发妻子和亲生儿子赶出家门,除了他邵元长谁做得出。”

  施上淳脸色也阴了下来,却没有附和王举之的话语,眼前这个唾弃别人抛弃结发妻子的人也不见得好到哪去,虽说没有出妻,但是前两个月才迎了第十二房小妾,结发妻子那里,怕是一年难得去一次。乌鸦说猪黑。

  但是施上淳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只是淡淡道:“王大人是否回御史台。”

  “是啊。”王举之点头道:“我那里还有一份参楚家门人山南东道节度使桂书明的折子没起草好呢,等下去誊写好,明日早朝,给楚文森一个好看。”

  施上淳微微皱眉道:“那日你要那份卷宗,就是为了这事。”

  “是啊。”王举之轻笑道:“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用了,等下我就派人给你送回来。”

  施上淳道:“左右我也无事。跟你过去拿吧,不过靠那一份东西参一个节度使,行不行啊,论理桂书明此案只能算过错,算不得罪。扳不倒他桂书明。”

  “谁说我要扳倒桂书明了。”王举之扯了扯嘴角:“郭相这一出京,不到过年,是回不来的,要是朝堂之上太过风平浪静,楚文森吕元舀他们还指不定找什么事来害我们的。因此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找点事情给他们做,我们也乐得太平。一来我这谏议大夫是特许风闻奏事的,二来桂书明也却有此事。他楚文森又能拿我怎么样。御史台可不是他楚家,吕家,刘家的天下。”

  “你说得也是。”施上淳微微的思索的一回,点头道:“我会让人加紧查此案的,顺藤摸瓜,桂书明见不得人的事肯定不止这一件,要是多找点出来,桂书明和楚家的乐子可就大了。”

  “不愧是施上淳。”王举之兴奋拍了施上淳一下,道:“过错一多,也就是罪了。说不定还真能扳倒桂书明呢。那样……”

  “嗯。”施上淳同意道:“那我们走吧。”

  “走。”王举之兴奋了起来:“这一篇文章,我可要好好的写啊。”

  二人边走边谈行了一阵,王举之突然叹道:“咱们两个是同一科的科举,一起入的昭庆殿吧,转眼,就十年了。”

  “是啊。”施上淳叹道:“那时你,我,邵元长,还有寄傲,啊不,睿王爷四人一起入的昭庆殿。我还记得皇上第一次见我们问的问题呢。”

  “睿王拿了头彩啊,得皇上赏了个镇纸。”王举之笑道:“不过我们四个人之中,你倒是第一个回答的,我还记得皇上夸了你一句‘入情入理且毫无偏差,能吏也,不枉入了我这昭庆殿’。”

  “呵呵。”施上淳轻笑一声,却不禁想起当初伏久客栈之中的四人。自己现在在官场沉浮,颜静月在翰林院任诗文供奉,一味的吟风弄月,过得潇洒无比,也不管官场中事。凌凛已经故去了。楚令亨呢,当初立志游遍天下的的他,现在又游历到哪里去了。四人之中,看来只有自己过得最为辛苦。

  施上淳回想当年事情,便没有听见王举之说的什么。等王举之唤了几声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茫然道:“王大人,你刚才说的什么,我没听清楚。”

  “出什么神呢。”王举之以为他想起以前在昭庆殿之内的事情,故而出神,也不在意,笑道:“你听说没有,皇上从江南回来,身边还跟了个陌生男子,叫沐风,怕是下一任皇夫了。”

  “也不见得吧。”施上淳想起当年凌凛对明昭一往情深,不禁有些烦躁,道:“说不定是和萧广川一样的呢。那沐风无官无爵……”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王举之道:“无官无爵又怎么了,皇上一道圣旨下来,当个王爷也不希奇。更不可能和那姓萧的一样,你难道没听说么,皇长子和那沐风十分亲近,那萧广川你又几时听说皇上要他和皇长子亲近不成。说不定我们以后见到那沐风,就得恭恭敬敬喊一声沐王爷了。”

  听王举之如此说来,施上淳心中更是烦躁,不愿在这个话题之上多说,只冷冷道:“这是皇上的私事,我们做臣子的也不便多说,再说各大臣不是联名上了折子,请皇上再立皇夫的么。”

  “立皇夫就是其中关键了。”王举之道:“起初我一直担心皇上会立哪位世家公子为皇夫呢,那样我们可就被动了,现在那沐风出现解了我心头之忧。虽不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但是也不会靠向他们世家高门。那样就好多了。”

  施上淳当时也想过新任皇夫的人选问题,不禁点了点头,同意王举之的看法。

  二人行过了太极殿,转向左延明门,预备向御史台行去,却远远听见有人在呼喊施上淳。施上淳定住脚循声一看,却是有小半月不见的颜静月在十余长外呼喊自己。

  当年伏久客栈四书生,只剩了施上淳与颜静月二人。因此二人虽然官职有异,相互之间却甚是亲厚。这一阵施上淳忙于公务,有半月没有见到颜静月了。但是颜静月一向不出翰林院的,此时却跑过来找施上淳,不知有什么事。施上淳侧身对王举之低低的说了声:“请王大人稍事等待,我去去就来。”

  “施大人随意。”王举之也不急。

  颜静月当初在四人之中年岁最小,但是此时也过了而立之年,蓄了三缕长须,眉目清俊,飘飘然若神仙中人。当初他极得元鼎宠信,中了进士后便一直在御前行走,但是当年元鼎之死他知道内情,因此明昭登基之后也没有重用于他,他也知道厉害,不但一直守口如瓶,而且专心诗文,不理官场倾轧。明昭三年进的翰林供奉,从此更是不理世事,一味的吟风弄月,倚马章台,又因为家境富裕,兼之文采风流,因此成了上京城内第一等风流人物,无数青楼花魁期盼的恩客。

  “静月怎么这么好兴致来找我。”对着颜静月,施上淳便觉得轻快了不少,轻笑道:“不过现在可不是眠花宿柳之时,才下了早朝,还没过午呢。”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难道我就是活脱脱一个色鬼不成。”颜静月斜眼道。

  “本来便是。”施上淳笑道。

  “去去去。”颜静月挥手道:“我不与你多说这些废话,我今日接到一位故人的信,你道是谁。”

  “谁啊。”施上淳问道。

  “嘿嘿。”颜静月嘿嘿一笑,道:“令亨兄。”

  “楚令亨。”本来漠不关心的施上淳立刻激动了起来:“令亨兄来信了,整整十年啊,他可是一封书信都没有来过,怎么此时突然来了一封信,在哪里,快与我看看。”

  “信有什么好看的,加上落款不过七个字而已,要看就要看人。”颜静月嗤之以鼻。

  “什么,你的意思是令亨兄也到了京城,他怎么不找我啊。”施上淳激动道。

  “你堂堂刑部尚书,门高府大,令亨兄怎么进得去。”颜静月还是如当年一般促狭。施上淳却不理他的调侃,问道:“令亨兄呢,现在人在哪里,信上怎么说的。”

  “正文只有四个字,我在青楼,一诗可当千金,没想到令亨兄却比我还惜墨如金啊。”颜静月嘻嘻笑道:“信上写,伏久飞高。令亨兄让我们去伏久客栈重聚呢。”

  “是啊,当年我们就是在伏久客栈相识的,这么多年,都没去过,也不知老板是不是还是原来的罗老板。伏久者飞必高,不知那罗老板现在高飞没有。”施上淳叹道

  “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颜静月笑道。

  “好。”施上淳一口应下,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我与你一同去。”

  “自然是现在啊。”颜静月道:“反正翰林院也没有什么事,施大尚书你呢,走得开不,要不我先去和令亨兄把酒言欢,再等你来。”

  “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先等等。”施上淳转身走向在一旁等候的王举之,道:“王大人,我突然有些事,就不随你一同去御史台了,那份卷宗,你派人送过来就好了。”

  “好。”王举之一拱手,道:“那我就先走了。”

  “王大人走好。”施上淳拱手回礼,转身朝颜静月道:“好了,可以走了。”

  “可以走了。”颜静月一挑眉,脸色古怪。

  “怎么。”施上淳诧异的看了看自己,衣帽齐整,没什么事啊。

  “你难道穿一身官服去伏久客栈见令亨兄。”颜静月提醒道。

  “哦。”施上淳一拍额头,叹道:“你看我都糊涂了,这样,你等等我,我回尚书省先去换了衣服再来。”

  “大老远的去尚书省干什么。”颜静月拉住了施上淳,道:“这里离翰林院不远,我在那里还有两身便服,你我身材相差不远,将就这穿一下便是,莫要让令亨兄久等了。”

  “好。”

  小半个时辰之后,颜静月和施上淳已经到了伏久客栈门前了,十年前,四名少年书生纵论文章天下,挥斥方遒。十年后,再次重逢,又会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