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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玉宇呈祥 第十八节 伏久飞高(下)









  站在伏久客栈门前,颜静月和施上淳二人都有些惘然,十年,十年的时间流水一般匆匆的过去了。当初他们踏入这伏久客栈之时,还是风华正茂的少年书生,四人志向相同,都希望通过科举一举成名天下知,同时为天下万民尽一份自己的力,而现在,四人之中或死或远走,或在官场沉浮,或于青楼买醉。走的路都各不相同,而这伏久客栈居然还是十年前的那个样子,似乎一点都没有变。物是人非。

  正在二人在门口感叹之时,一个人却迎了出来,拱手笑道:“施大人颜大人好,怎么在小店门前站着,不进来呢。”

  施上淳定眼向那人望去,只觉得十分眼熟,还在思索这人到底是谁之时,旁边的颜静月却喊了出来:“罗老板还记得我们啊。”

  “呵呵。”来人正是伏久客栈的罗老板,十年过去了,他除了略显得有些老了之外,容貌也无甚变化,甚至连身上衣饰,都没有变化,他拱手笑道:“施大人,颜大人我怎么能不记得呢,当年你们还有楚公子,还有凌……阿,睿王爷四人住在我东边那个院子,那一年,我们伏久客栈出了这么多大人物,我是想不记住也难啊。”

  “罗老板还是不要大人大人的叫。”颜静月为人爽利,当下道:“以前怎么叫现在就怎么叫,以前的日子,还真怀念啊。可惜寄傲……唉……”

  “静月不要说了。”施上淳脸上也略略浮起了一些阴霾,轻轻一叹后道:“罗老板,令亨兄可在店里。”

  “当然当然,方才就是楚公子催我来看看二位的,他包下了你们当年住的院子,吩咐了酒菜,就等你们来呢,快进快进,我带二位公子进去。”罗老板满脸笑容,引二人进到店内。

  跟着罗老板一路行到当年他们住的那个院子,颜静月不禁感叹道:“罗老板,十年了,你这地方,没什么变动啊。”

  “能有什么变动呢。”罗老板道:“我是个念旧的人,也不喜欢有什么变动,就这样吧,也好,来来来,二位公子请近,我前面还有事,就不打扰三位叙旧了。”

  “罗老板请便。”

  “罗老板请便。”

  二人齐声拱手道。

  二人一前一后行入那幽静小院之中施上淳似有感叹,刚想说话,却被兴奋不已的颜静月推了一把,嚷道:“还磨蹭什么,令亨兄在等着咱们呢。”

  施上淳尚未回话,屋内便冲出一人来,将二人抱住,大笑道:“两位好兄弟,咱们多久没见了。”

  来人自然是楚令亨,十年未见,他依旧是一袭土黄袍子,面容添了几分风霜之色,也留起了长须,更增稳重。只是刚才这番动作,却又私回到了当初。四人初识的那段岁月。

  施上淳笑而不语,只是紧紧握住了楚令亨的臂膀,颜静月却重重拍了楚令亨几下,大声道:“好你个楚令亨,还记得咱们是兄弟啊,当年一声不吭的就跑了,十年也没有一点消息,你还记得咱们是兄弟啊。”

  “呵呵,当年我信上怎么说的,你颜静月多洒脱的一个人,做什么小儿女之态,大不了等下进去做哥哥的多喝几杯如何。”楚令亨大笑道:“来来,进去,进去……”

  “几杯就够了么,今天我和上淳不把你灌到桌子底下去是不会罢休的。这十年,你欠了我们多少酒,就算当初寄傲当了驸马也没少我们的酒啊。只是……”说着说着,颜静月不禁黯然。

  “好了。”倒是施上淳拉着二人向屋内行去:“走,咱们一醉方休。”

  一个时辰之后,三人都有了几分醉意,颜静月更是以箸击杯,且歌且吟,一派风流本色,楚令亨击掌相和,施上淳则倾耳而听,一曲歌罢,三人大笑不已。楚令亨指着颜静月笑道:“好你个颜静月,有了你这副嗓子,当什么翰林供奉啊,入梨园做个戏子更好。”

  颜静月也不恼怒,笑道:“你懂些什么,我在上京城的各大青楼,可比梨园的人更受欢迎,上淳你来给我说说,是也不是。”

  施上淳笑了倒了一杯酒入肚,呼出一口酒气,笑道:“这倒不假,咱们颜大供奉可是出了名的风流浪子,那美名,连我这个整天忙得连家都回不了的人都听说过啊。”

  楚令亨斜眼笑道:“静月留连青楼,难道你上淳就是柳下惠,没有跟着去过不成,那我可不信啊。”

  “我早说了,我忙得连家都回不了,哪来的时间跟着静月这个闲人去瞎胡闹。”施上淳摇头道。

  “去……去……去……”颜静月却道:“上淳那哪是忙得连家也回不了,他是害怕家中的河东狮,不想回家,又不敢去风流快活,只能一心留在衙门你做公事了。”

  “哈哈……”楚令亨大笑不已。施上淳却大声道:“颜静月你少胡扯,我本来就……就是公事太忙,不然……不然今天咱们一起去……一起去。”

  又是一阵大笑后,施上淳似是清醒了一些,想起了一事,道:“静月,有……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当年,刨去寄傲不说,咱们两个,你受先皇赏识,前程和我相比来说,是要比我的好,可是你怎么……怎么就甘心当一个翰林供奉啊,那翰林供奉以前咱不说他,可现在……现在跟萧广川那样以色侍人的人为伍,你难道受得了。”

  “萧广川,什么人啊。”楚令亨疑惑问道。

  说起此事,颜静月的酒立刻便醒了,沉默一阵后道:“上淳,宫里的事你也知道,不要问的好,今天是你喝醉了,也就算了。至于那萧广川,听说过不两天,也得走了。”

  “你们两个,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啊。”楚令亨挑眉道。

  施上淳也发现自己问的问题不妥,转身踉跄着到一旁的案几上倒了一杯冷茶狠狠的灌了下去,让自己清醒过来。果然,再转回酒桌前的时候,他已经清醒了不少,拱手道:“静月,方才是我喝糊涂了,你当没听过,我当没说过。”

  “好。”颜静月点头道。

  “你们两个……”楚令亨却抗议道:“你们两个把我当什么了,在这里猜哑谜呢。还有,那萧广川是什么人,又什么以色侍人,说清楚说清楚……”不知为何,他说萧广川的时候,声音提得特别高,只是颜静月和施上淳二人都没有注意而已。

  “令亨兄。”施上淳沉吟了一阵,道:“不是我们信不过你,只是很多说,最好是提都不要提,想都不要想,方才我问静月的问题就是那种。至于萧广川,那人……唉,还是让静月和你讲吧,在宫内,他比我熟。”

  “静月。”楚令亨转头道:“你不会又把皮球踢到上淳那里去吧。”

  “令亨兄不必如此激动吧。”颜静月苦笑道:“其实萧广川的事倒没有什么,只是上淳不愿意说而已。”

  “那你说啊。”楚令亨催促道。

  叹了口旗,颜静月说道:“寄傲当年当了驸马,后来荣升为皇夫,封睿王,这事你是知道的吧。”

  “是,我知道。”楚令亨点头道:“后来寄傲为了挡刺客去了,此事也诏告了天下,我虽在四海漫游,却也听到过。”

  “嗯。”颜静月道:“寄傲是元鼎二十八年去的,明昭三年的时候,经当今宰相刘仲武和翰林学士安无忌的私下举荐,那萧广川入宫,为翰林供奉,长住宫内。”

  “你的意思是……”楚令亨倒吸一口凉气,大声道:“那萧广川就是当今的男宠了。难怪你们说他以色侍人。那寄傲……”

  颜静月摇头道:“令亨兄小声点,我倒认为没什么。我朝公主,驸马死后,哪个没有再嫁的,就算是普通民妇,你也不能强求人家一辈子守寡啊。更何况,更何况是皇上。至于男宠,那也没什么的,以前不是有控鹤监么,皇上只有萧广川那么一个已经算很不错了。只能说寄傲福薄而已。不过据说早些时候皇上下了趟江南,回来的时候身边跟了个男人,叫沐风,我也远远的见过几回,确实长得不错。比起当年寄傲来,虽不说是比寄傲高上很多,但也能平分秋色。一日里能见上皇上好几回,也时常去百福殿与皇长子说话。看来,下任皇夫,就是此人了。至于萧广川,里面也透了点风出来,据说是过几日就要赐金还乡了。”

  “总是寄傲福薄啊。”施上淳一声长叹,楚令亨则默然不语。

  说起了这些,之前的热烈气氛便一扫而空,又对坐着喝了几杯闷酒之后,施上淳起身道:“令亨兄,虽说方才说了不醉无归,但是我衙门里还有不少事情没办,我……”顿了一顿后又道:“令亨兄还是到我家里住几天吧,咱们兄弟日夜相处才好啊。”

  “你那尚书府有什么好住的,杀气太大了。”颜静月道:“令亨还是跟着我去住吧,要是嫌我家破,没问题,京城各大青楼,你看中那个,我包你夜夜醉卧美人膝如何。”

  楚令亨轻笑道:“算了算了,想走也不用找那么多借口,寄傲,唉……我哪里也不去,这里住着挺好的,你们有时间再过来算了,你们也有酒了,我也不让你们多喝,来,再喝上一杯,你们便回去忙你们的吧。我啊,也得去休息了,不然明天起来,一个头变两个大。”

  “那好,干……”

  “干……”

  三人举杯干了一杯后,施上淳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颜静月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走了。十年前,他们可以无所顾忌的彻夜畅谈,可是现在,连两个时辰都没到,就说不下去要找个蹩脚的借口离开了,世事多变,又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呢。

  施上淳颜静月走后,楚令亨招呼小二进来,将桌上剩余的东西收走,又命小二倒了一杯浓茶,自己坐在椅上,慢慢的喝着。

  过了约一柱香的时间,东厢房里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小二已经走了,你也不必装了。”

  “我装什么。”楚令亨也不起身,淡淡一笑道:“我确实是喝多了,喝点茶解酒。”

  “是么。”那声音发出一声冷笑,道:“那么你之前放入嘴中的不是解酒丸了。”

  “解酒丸再怎么好,能解的酒也是有限的。”楚令亨面不改色,道:“他们还是很关心你的。”

  “是么。”自东厢房通到正厅的门里走出一人来,一袭白衣耀眼,面目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他便是“已死”的皇夫,睿王凌凛凌寄傲。

  “坐。”楚令亨挥手道:“要茶不,这可是王爷的珍藏,你在那边,喝的恐怕多是羊奶马奶吧。”

  “喝什么都一样。”凌凛寻了个地方坐下,依旧是冷冷的:“我尿都喝过,没什么感觉了。”

  “是啊。”楚令亨嘴角挽起一个弧度,道:“从沙洲只身一人穿过大沙漠,大雪山,跑到吐谷浑,受的罪可不少啊。”

  凌凛并不答话,却反问道:“你之前把话说那么大,是怕我听不到还是怎么的。不过我要佩服你的是演戏本事,已经知道得那么详细的事居然还装得出那么一副震惊的样子。你不去梨园才是浪费了。”

  “一般一般。”楚令亨呵呵轻笑道:“不过睿王爷有何打算,不知我家王爷有没有帮得上忙的。”

  “我自己的事自己有分寸,不用你操心。”凌凛低声道。

  楚令亨眯起眼睛,道:“是么,那你准备何时回吐谷浑,或者,等到今上大婚之后再走。”

  “楚令亨。”凌凛眼中射出厉芒,道:“自作聪明的人通常活不长,真正聪明的人才能活得久,雍王想要什么我知道,我想要什么,雍王也知道。你就不必像贴狗皮膏药的跟着我了。现在还不到时候,谋定而后动,当年我就是犯了这个错误。至于她的新婚么……”

  冷然一笑,凌凛继续道:“我会送份小小的礼物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