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凛四人自昭庆殿出来时已到了未申相交之际,日头已经完全落下,只剩西面天际那一层层逐渐散去的落日余晖。四人出了南门,王举之和邵元长在京城都有府邸,先行告辞离去了。施上淳去一边牵了两人自伏久客栈借的马过来,对凌凛笑道:“也不知静月那小子回去没有,他今日进宫比我们还早,要早知道会被拨擢到昭庆殿为公主办事,就该和他说上一声,叫他不论迟早,在这里等着我们,三人一同回去,那倒也不错啊。”
凌凛一手牵马,一手紧了紧袖中明昭赏赐于他的青玉镇纸,脸上无甚表情,也不知将施上淳的话听进去了没有。
“谁说不能三人一起回去的。”正在施上淳感叹之时,一道熟悉轻佻的声音插了进来。
“静月。”施上淳望着面前笑嘻嘻牵马行了过来的颜静月,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嘻嘻。”颜静月故做滑稽,摇头晃脑道:“山人只须掐指一算,便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这点小事算得什么。”
“呸。”施上淳啐了他一口,道:“又在装神弄鬼了,寄傲,这人咱们不要理他,我们自己回去罢。”
凌凛应了一声,翻身上马,颜静月却在一侧冷笑:“好个参赞文书的通事舍人,猜不出便说人装神弄鬼,一走了之,佩服啊佩服。”
“你……”施上淳已经上了马,听他如此一说,不由急了,但是他向来沉默寡言,如何说得过伶牙厉齿的颜静月,却也无话可说。
凌凛瞥了他们二人一眼,冷冷道:“静月莫要磨牙了,你不过是今日在皇上身边随侍,恰逢公主去陪皇上用午膳说起这事时被你听到了,这才拿出来现眼,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被凌凛一语道破天机,颜静月自是惊讶尴尬,而一旁马上的施上淳也抚掌大笑道:“好个寄傲,这一语道破,看你颜静月以后还拿什么来现眼。”
白了施上淳一眼,颜静月也翻身上马,三人并骑缓缓行着说话。颜静月叹道:“我算是服了寄傲兄了,这都猜得出。”
“这算什么,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颜半仙可曾算出我们凌状元今次得了一个大彩头。”施上淳笑道。
“哦。”颜静月道:“什么彩头。”
“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啊。”施上淳自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颜静月的机会,笑着把凌凛得明昭赏了青玉镇纸的事说与颜静月听,颜静月听罢笑道:“寄傲兄好见识,难怪明昭公主对寄傲兄青眼有加,以后……”颜静月正待滔滔不绝的说将下去,一直未曾出过声的凌凛突然冷喝道:“不要说了。”
颜静月和施上淳对视一眼,这才想起那件事。斟酌着,施上淳开口道:“寄傲还在想上元节的那件事么,这个……这个公主的身份,我们当时不知道,那样想自然是无妨的,可是现在,公主贵为国之储君,你……唉,寄傲你想开一点罢,天涯何处无芳草,虽然公主……唉……”叹了口气,施上淳也觉得自己的说辞着实低劣,可是,却又别无它法可想。
凌凛依旧不言语,只是一夹马,将两人抛开几步,好在这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若是在其他无人之处,恐怕他早催蹄放马跑远了。
施上淳向颜静月求助般的望了一眼,虽然颜静月时常与他斗口,但是他还是很佩服颜静月的急智,或者说是鬼点子。颜静月一沉吟,一夹马腹,赶了上去,道:“干吗别别扭扭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什么了不得的,寄傲你摆着个臭脸给谁看,公主又什么了,公主也是女的,你是男的,这就够了。想到就要去做啊。”
凌凛转过脸去,扫了颜静月一眼,看得颜静月心头发毛,但是他还是壮着胆子道:“你盯着我干吗,当时怎么不见你这样盯着公主。”
“静月你别这样说。”施上淳也赶将了上来,听颜静月如此说话,生怕凌凛恼了,连忙打圆场道:“公主以后便是当朝天子,不得乱说。”
颜静月嗤道:“你又犯傻了,公主的身份归身份,驸马总是要招的罢,不然这大卫王朝以后谁来继承,咱们凌大状元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区区一个驸马算得什么,手倒拈来。”
施上淳见他越说越不像话,道:“静月休得胡说,这可是大街上,要是被人告上一状,你这前途尽毁不算,恐怕还要连累家人。”
“你也太小心过了头,这有什么。”颜静月从鼻子里嗤出一口气,道:“不过我说的是实话,今日在皇上身边随侍,我倒得了一个消息,皇上有意为公主在满朝才俊里选上一位招为驸马,而恰巧你们此时又入了昭庆殿为公主办事,这不是近水楼台么。”
“胡说什么,驸马自有各大世家的公子哥抢着做,我算什么。”凌凛话语之中满是酸味。
“好酸啊。”颜静月嘻嘻一笑,道:“寄傲兄休要着急,听小弟我慢慢道来。这我朝公主向来大多下嫁世家大族这没有错,但是这次不同,明昭公主仿佛不愿嫁与世家子弟,今日公主与皇上用完午膳之后,皇上吩咐我去拿了一堆的卷轴一一展示给公主看,那里面,都是孟族子弟的履历和画像,但是公主却看也不看,只是面无表情的说任凭皇上做主。皇上本来笑着的脸一下子就阴了下来,等公主走了之后,我去请示那堆卷轴要怎么办。皇上当场撕了几张,还吩咐我把其余的烧掉。公主不喜欢,皇上也很为难呢。”
“这么说,是公主不想嫁给世族子弟,而皇上虽然希望公主这般下嫁,但是公主不喜欢,皇上也不愿逼迫于他咯。”施上淳道。
“然也然也,所以我说寄傲当有机会,进昭庆殿的第一天就得公主青眼有加,再努力一下,这驸马身份,着实不难啊。”颜静月笑道。
凌凛虽然依旧是一言不发,但是眼睛却放出光来,充满希望。
“什么,令亨走了?”
颜静月本来说他已托罗老板在京城之中帮他觅居所,京城的户籍制度管得极严,但是对于他们这些高中的进士来说,却算不得什么,只是人生地不熟,无处寻房舍,只得拜托罗老板,他在京城这么多年,自然是熟悉得很。因此今日回去后会同了留在伏久客栈的楚令亨一起去看罗老板帮他们寻的房舍,要是中意,便立刻搬进去,毕竟他们四人之中,有三人都是朝廷命官了,还住在客栈之中,怎么也说不过去。但是没有想到,一回来,罗老板就带给了一个让他们震惊无比的消息,楚令亨走了。
“令亨怎么会走呢,不会的不会的。”颜静月一边说一边在大堂内打转:“他昨日还好好的,又从没有和我们说过,怎么会呢,他怎么会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颜公子,楚公子确实是走了,这是他留下的书信。”说着,罗老板递上一封书信,施上淳接了过去,还没来得及拆开,却被颜静月一把抢走了,抽出信笺,大声念道。
“字谕三位贤弟,为兄已去,勿要挂念,入京三年,四度科举,一事无成,幸得得遇三位贤弟,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无憾矣,况有三乎。…………兄本碌碌,本欲已科举为进身之阶,为朝廷效力,光宗耀祖,奈何命中无份。为兄现已想开,茫茫天下,海阔天空,何事不可为,何处不可立,…………为兄现去游历天下,三位贤弟勿念,尔等皆非常人物,勿做小儿女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