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凛立在窗前,看着殿前广场上进进出出的官员,心中波澜起伏,昨日琼林宴后,他一直心神不定,一直心心念念要寻觅的佳人竟然是当朝太子,未来的皇上,这等大事叫他如何不心乱如麻,还好他自来养气功夫到家,心中虽万般念头纷至沓来,面容之上却半点也看不出来。
正思索间,安无忌踏了进来,正容道:“公主那边的事物就要处理完毕,等下就要召见你们了,整一下衣冠罢,等下勿要在公主面前失了礼数。”
王举之在考试之前,曾去向安无忌行过卷,颇得安无忌赏识,来往甚密,彼此之间也言笑无忌,当下接口道:“老师可否透露一二,公主将我们四个尚未在吏部考试过的候选举人调入昭庆殿到底是何缘由,等下见了公主,也好应对,不致出丑。”
安无忌呵呵一笑,道:“举之不用打探我的口风了,至于什么老师,现在我们一殿为臣,以后也就不要说起了,你们既已整理好,便随我来罢,以后你们便要在昭庆殿听用了,我先带你们转上一圈,与你们详细解释一番,再去觐见公主,时间应当刚刚好。”
“是……”四人齐声应道。
“昭庆殿是公主处理政务之处,这些年皇上身体不爽,政务大多由公主代替皇上处理,正殿是公主接见官员之处,右配殿是公主休憩之所,千万不要妄入,左配殿才是处理文书之处,你们以后办事,也会在那里,那两排的小耳房,是太监宫女们休息之所,公主体恤我们在殿内上夜辛苦,特辟出五间作为我等暂时休憩之所,若暂时无事又想休息之时,便可自去无妨,昭庆殿自公主而下,有太子少傅于永理于少傅,我现居东宫冼马,还有几名文吏整理文书,等下一一为你们引见,侍卫首领是武应安武大人,常随侍公主身侧,太监总管是王公公,一应须用事物都只管去寻他便是。还有什么疑问么。”不多时,安无忌已带着凌凛四人将昭庆殿粗略了转了一圈,该指点的也都指点了。
“老……安大人。”出声的还是王举之,他疑惑道:“不是凤舞宫是太子东宫么,为何太子殿下还在这昭庆殿内处理政务和休憩。”
“以后非正礼,不用称太子殿下,公主不喜欢。”安无忌淡淡说道:“凤舞宫处于后宫,我等进出不便,因此公主处理政务是在这里,至于右配殿,公主向来勤政,有时太晚便不回凤舞宫,只在右配殿休息,也不会太过劳累。还有什么问题么。”
四人尽皆摇头,安无忌满意一点头,快行几步行到正殿门口,高声道:“新进文书参赞,通事舍人凌凛、王举之、邵元长、施上淳觐见公主。”
“进来罢。”明昭的声音低低的自内传了出来。
“是。”
行礼已毕,明昭吩咐四人坐下,又命安无忌将之前光禄寺的奏章交与四人传阅,道:“记得凌凛、王举之、邵元长你们考的都是进士科,这一科的策论我着重看了你们几个的,皆有可观之处,现在我要考考你们,你们仔细看看这份奏章,有什么看法,说出来与我听听。施上淳,你考的是明法科。光禄寺少卿这等行径,按律当如何处置,你也来说说。”
四人之中,最先回答的竟然是施上淳,毕竟他的问题还是有律可依,不必思考太多,他拱手道:“回禀公主,光禄寺之亏空乃是陈年旧帐,若要算在孟少卿的身上,于法于理于情都不合,但孟少卿隐瞒不抱,却是犯了欺瞒之罪,按我大卫律,当降官三级留任,罚俸一年,以观后效,其余人等,一律降官一级,罚俸半年留任,另派能员清理帐簿,核对银物,勿使再得如此。此案若要臣来断,臣必会如此,请公主指教。”
“不错。”明昭微微点头道:“入情入理且毫无偏差,能吏也,不枉入了我这昭庆殿,你先坐下吧。你们呢……”说着便问凌凛三人。
王举之一咬牙,站了起来,行礼道:“回禀公主,这光禄寺只是百司中的一员,便已有如此之大的亏空了,由此推之,还不知有多少银钱就这般流失掉了,《易》有云‘后以财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这赋税银钱,实是国家命脉,朝廷赈济救荒要钱、兴兵卫邦要钱、弘扬文风要钱、百官俸禄要钱,总之无一处不要钱,但是朝廷税赋自有定例,皇上乃仁德之君,自不会横征暴敛,因此每年税赋进项是一定的,但是这无处不亏空,钱从何来,自是来自我大卫国库,长此以往,国库外实内虚,一旦朝廷要用钱,便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钱应对,必起祸端。”正说着,王举之突然想起,自己把话都说完了,其他两人说什么,连忙道:“这是臣的一点小见识,凌大人和邵大人自然各有高论。”
邵元长正在后面着急王举之这般说下去等下自己说什么,此时听得王举之如此一说,连忙接口道:“臣之看法与王大人一样,防微杜渐,如今虽是天下太平,但臣认为朝廷弊病尚不在少处,如土地兼并、佃主不合、讼狱不公,这国库亏空更是要紧,臣认为公主自来有兴利除弊之心,这赋税银钱乃是国之命脉,不可等闲视之,当选能员对朝廷乃至各道进行盘查,一体清算,正入施大人所说,勿使这等情形再如此下去”
明昭面色更是和悦,这两人见识不差,再历练得几年,便能独当一面了,因而笑道:“不错,你二人见识无差,坐下吧,凌状元呢,你有何见解。”
凌凛木着脸站起来,行了一礼道:“臣是有些看法,但是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安无忌正待解释昭庆殿内言者无罪,让他只管讲便是,哪知明昭却冷笑道:“状元公‘意尽’的傲气哪里去了,大丈夫上书北阙,拂袖南山乃是人生一大快事,莫说我这昭庆殿内言者无罪,便是我明昭乃昏庸之人,听不进忠言逆耳,你身为人臣,也自当竭诚尽忠,放胆直言,还有甚么当讲不当讲。”
明昭这话当真刺耳,连站在一旁的施上淳三人都不禁开始为凌凛担心了起来,但凌凛却恍若未觉,再行了一礼道:“公主既如此说,凛亦可直言了,王大人和邵大人所言不差,但尚未点到要点,亏空从何而来,我朝法度森严,若朝中百官皆依朝廷法令行事,何来亏空,不过是官吏贪贿成风,视国之公器为自家私物,方才如此,理财不过是治标,要想治本,还是要在吏治这二字上下功夫,吏治不清,朝廷不宁,百姓不安,天下不平。”
明昭和安无忌齐齐耸然动容,这个新科状元竟有如此高的见识。明昭不禁拍案叫好道:“好一个吏治不清,朝廷不宁,百姓不安,天下不平。凌状元不愧是状元公。”言罢瞥见案几上的一块青玉镇纸,便随手拿了起来,道:“你这四句话当赏,这青玉镇纸便是你凌凛的了。”接着又道:“我调你们四人入昭庆殿正是为了澄清吏治,切入点便是这各部亏空,等下定中会与你们交代的。我只有一句话赠与你们,‘初生牛犊不怕虎’莫要学着现在的官儿们和光同尘,中庸自保,拿出点读书人的傲气来,只要不胡作非为,有我明昭在一日,便要保你们一日,你们只管放手大干便是,知道了否。”
“是,多谢公主栽培。”四人连忙跪下行礼。
明昭微微一笑,示意四人起来,拿着那方青玉镇纸飘然行了下来,塞到凌凛手中,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要去含章殿陪父皇一同进午膳,定中再交代几句也就带他们去进膳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