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
一盏白灯笼引着两名打更的小太监顺着朱红宫墙逶迤行来,再渐渐消失于黑暗之中。只留下那几声沉闷的梆子声还滞留在空气之中。
夜,
已三更了。
明昭独居的凤舞宫寝殿内,两只粗若儿臂的红烛依旧在高烧。明昭,竟然还未入睡。
明昭端坐在花梨木书案之前,一本厚厚的史书握在她的纤手之中,不过,很明显的是,她在出神。因为,她手中的书页已经有将近半个时辰没有翻动过了。房内寂静无声,不但明昭没有丝毫动静,就连伺候在书案两侧的两名明昭贴身得力婢女——抱琴、侍书亦是眼观鼻,鼻观心,不见丝毫动作,整个屋子只有偶尔飞蛾扑向红烛时发出的“噗噗”之声。
忽而,侍立于书案左侧的宫女侍书再也忍受不住瞌睡虫的侵袭,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在这样的安静的气氛中显得特别的响亮。这时,侍书才发现自己犯的错误,慌忙不迭的捂上自己的嘴巴。但是哈欠已经打了出来,是再也收不回去的了。
正在出身的明昭也因为这个的哈欠而醒过神来,循声望去,只见侍书正捂着小嘴,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正滴溜溜的乱转,脸上满是讪讪之色。
明昭微微一笑,知道是侍书年纪小,熬不得夜,当下把手中的那卷前朝史书放在书案之上,转过头去问满脸尴尬的侍书:“几更了。”
侍书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的小声回答道:“回公主,三更已经过了。”
“三更了啊。”明昭点了点头,道:“这么快,一直在看书,还没注意到呢,你们下去休息吧。这么晚了”
“是。”侍书高兴的应了一声,跺了跺站得有点麻了的脚,蹦到书案的另一边去拉抱琴,道:“抱琴,走吧。”
抱琴却不同于侍书的活泼,她是个冷人儿,侍书来拉她,她却一动也不动,只是冷冷说道:“你先去吧,我来伺候公主。”
看着侍书瘪着一张小嘴,明昭不由失笑,她这个贴身小婢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连自己有时候都有点使唤不动,但是对着抱琴……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当下笑道:“好了,我不看了,抱琴去替我铺床,侍书过来跟我更衣。”
“是。”
两人齐齐躬身行礼应道。
“安福,你先带他们回去,看看夫人要不要出门,随时伺候着,到时候再来接我也就是的。”安无忌掀帘出轿,望着眼前的礼部官署,整了整自己的绿袍,对伺候在一边的安福吩咐道。
“是。”安福躬身应道:“小人省得。”
安无忌甫一走入礼部大院,就和迎面冲出的一名司事撞了个满怀。安无忌定了定神,刚想道歉,没想到那司事瞧见是他,脸色忽地一变,连声说道:“安大人,对不起,对不起,小人刚才一不小心,这个……这个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见怪啊。”
安无忌认得这个司事,姓朱,都唤他朱司事,是礼部司事之中资格最老的,而他有仗着资格老,对安无忌这等新进的品阶比他高上一点的员外郎也不是如何尊敬,反倒是这些资格浅的员外郎有点不敢惹这朱司事。而现在朱司事一改往日情态,极力巴结自己,安无忌不免奇怪,当下笑道:“朱司事为何如此,方才是安某不小心,还望朱司事不要见怪。”
还未等朱司事说话,数名员外郎已经涌了上来,七嘴八舌,乱糟糟的说着。
“恭喜安大人啊。”
“定中兄高升莫忘小弟啊。”
“今晚定要去拜访安兄,安兄切莫给小弟一个闭门羹啊。”
…………
安无忌立时给这些热情无比的同僚们搞的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抓了个平素熟捻的员外郎,想一问究竟,此时礼部的最高长官,礼部尚书康守成出现了。
顶头上司到了,一众员外郎和司事也顾不上献殷勤了,连忙行礼问安,安无忌亦随之躬身行礼。
康守成一眼就看见了安无忌,步至他面前,拍了拍安无忌的肩膀道:“不错,年轻人大有可为啊。”
“谢大人夸奖,不过……”安无忌疑惑道。
尚未等安无忌问完,胖乎乎的脸上时常挂着笑的被安无忌一干人等戏称为弥勒佛的康守成就把手中的一份公文塞到了安无忌的手上,同时说道:“这是吏部一大早发来的公文,你从礼部调任,入昭庆殿,升任翰林学士待诏,至于品阶,那要等宫中来人下圣旨才知道,看看这天色时辰,也该来了吧。”说着康守成指了指那朱司事,道:“你去门外侯着,宫中有人来便迅速通报,来来来,定中,入我房内,我们详谈。”不由分说,拉着还没醒过神来的安无忌便往正堂行去,只留下一堆还羡慕安无忌的好运的低品官员们望着安无忌的背影暗暗嫉妒着。
“奉天乘运,皇帝昭曰。礼部员外郎安无忌,文采出众,处事得当…………特进为翰林学士待诏,昭庆殿听用,又因其年纪尚轻,未见有何特别功绩,特不进品阶,仍以从六品任翰林待诏。钦此。”
“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无忌三跪九叩之后,方才躬身从前来宣诏的内侍王公公接过圣旨。
“恭喜安大人了。”王公公四五十岁年纪,十分富态,笑嘻嘻的扯着公鸭嗓子上来道贺:“安大人二十多就当上了翰林待诏,难得啊难得,当真是少年才俊。”
“多谢公公吉言。”安无忌转身将圣旨放好,从袖中摸出一个足有五两的金锭,塞到王公公的手上,他为官已有三年,这点事情还是知道的。
那王公公看了看手中的金锭,也不推辞,随意一笑,放入怀中,也不见得如何高兴,似是不把这区区五两黄金放在心上。
康守成与那王公公十分熟捻,凑上前来笑道:“王公公,定中入了宫,得照应处可得多照应照应啊。”
“这个自然是当然。”王公公笑着拍了拍头,道:“瞧我这记性,还有东西呢。”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众人一看,是鱼袋。
王公公把鱼袋递到安无忌手中,道:“这是你的,你虽然现在官没到五品,但是入宫这个可是万万少不得的,这是万岁特赐,大卫朝开朝以来头一个绿衣佩鱼袋的就是你了。这可是你入宫办事的凭证,可得小心了。”
“无忌省得,多谢公公提点。”安无忌行礼道。
“好了好了。”康守成一拍手,道:“王公公贵人,难得到礼部这个小庙来,既然来了,我可不能就这么放你走,中午我请聚福楼,一是为守中庆贺,二则是招待你这个贵人,如何。”
王公公笑着摆手道:“若是在平时,康尚书,你便是不说,我也要赖一顿酒,可是今日不行,公主吩咐,要安大人见旨入宫,不得懈怠。说不得,这顿秋风,我是打不上了。”
听是公主的吩咐,康守成也不再多说,容色一整道:“既然如此,那定中就快快随公公入宫吧。”
“是。”安无忌领命道,此时他才想起轿子已经被自己遣回了家,也没有马,如何入宫,当下俊脸一红,扯着边上一名交往尚好的员外郎小声道:“能借马一用否。”
那员外郎自是同意,当下便要去牵马,不想却被康守成听道,道:“定中今日没骑马来没么。”
“是。”不想被康守成听见,安无忌只能应道。
“呵呵。”康守成一声轻笑,道:“你高升,本官本想替你摆上一桌,以表庆贺,可是却不行,正好,本官就把本官的那匹马赠给你,作为庆贺之礼,来人啊,把本官那匹黄膘马牵到门口,送给安待诏。”
“尚书大人,这如何可以。”安无忌连忙推辞。
“如何不可。”康守成的笑里有一种不容人抗拒推辞的神色,道:“不要再婆妈了,快随公公去吧。我也要上朝了。”
“是啊是啊,康尚书一片好心,安待诏就不要推辞了。”王公公亦在一旁帮腔道。
见实在推辞不得,安无忌也只得接受,道:“多谢康尚书了。”
康守成那匹黄膘马确实神骏,虽不能迅驰,然一路从礼部行至皇宫,安无忌却确确实实的感觉到了此嘛确实非凡品,行路无半点颠簸不说,还十分通人意,只轻轻一动缰绳,便可会意行停转,着实是匹好马。
礼部处于皇城西南,离皇宫只有一柱香的路程,行不多时也便到了。王公公带安无忌走的是南门,南门较为清净。
两人在南门前齐齐下马,守门的禁军便有两人迎了上来,将马牵开。随着王公公,安无忌行到了南门的那两扇朱砂铜钉大门前。一名禁军小队长迎了上来,王公公一声不吭,只将从怀中掏出了一枚令符,照了照,那小队长见令符不差,也不多说,只木着个脸转向了安无忌。安无忌亦从腰中刚刚佩上的鱼袋中,小心取出鱼符,交到那小队长手上。那小队长自己验明之后,这才放两人入宫。
PS:鱼袋是五品以上官员佩戴的证明身份之物,内装鱼符,出入宫庭时须经检查,以防止作伪。
定中是安无忌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