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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周官义序》云:

  士弊于俗学久矣,圣上闵焉,以经术造之,乃集儒臣训释厥旨,将播之校学。而臣某实董周官,惟道之在政事,其贵贱有位,其后先有序,其多寡有数,其迟数有时。制而用之存法,推而行之存乎人,其人足以任官,其官足以行法,莫盛乎成周之时;其法可施于后世,其文有见于载籍,莫具乎周官之书。盖其因习以宗之,赓续以终之,至于后世无以复加,则岂特文武周公之力哉!犹四时之运阴阳积而成寒暑非一日也,自周之衰,以至于今,历岁千数百矣。太平之遗迹,扫荡几尽,学者所见,无复全经。于是时也,乃欲训而发之,臣诚不自揆,然知其难也。以训而发之之为难,则又以知夫立政造事追而复之之为难,然窃观王者立法就功,取成于心,训迪在位;有冯有翼,知知不倦,心服承德之世矣。以所观乎今,考所学乎古,所谓见而知之者,臣诚不自揆,妄以为庶几焉。

  故遂昧冒自竭,而忘其材之弗及也,谨列其书为二十有二卷,凡十余万言,上之御府,副在有司,以待制诏颁焉。谨序。

  《书义序》云:

  熙宁二年,臣某以尚书入侍,遂与政。而子雱实嗣讲事,有旨为之说以献。八年,下其说太学,班焉。

  惟虞夏商周之遗文,更秦而几亡,遭汉而仅存,赖学士大夫诵说以故不泯,而世主莫或知其可用。天纵皇帝大知,实始操之以验物,考之以决事,又命训其义,兼明天下后世,而臣父子以区区所闻,承乏与荣焉。

  然言之渊懿,而释以浅陋,命之重大,而承以轻眇,兹荣也,祗所以为愧也欤!谨序。

  《诗义序》云:

  诗三百十一篇,其义具存其辞亡者六篇而已。上既使臣雱训其辞,又命臣某等训其义,书成,以赐太学,布之天下。又使臣某为之序,谨拜手稽首言曰:

  诗上通乎道德,下止乎礼义,放其言之文,君子以兴焉,循其道之序,圣人以成焉。然以孔子之门人,赐也商也,有得于一言,则孔子悦而进之。盖其说之难明如此,则自周衰以迄于今,泯泯纷纷,岂不宜哉!

  伏惟皇帝陛下内德纯茂,则神罔时恫;外行恂达,则四方以无悔。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则颂之所形容,盖有不足道也。微言奥义,既自得之,又命承学之臣,训释厥遗,乐与天下共之。顾臣等所闻,如爝火焉,岂足以赓日月之余光?姑承明制代匮而已。

  传曰:美成在久,故朴之作人以寿考为言,盖将有来者焉,追琢其章缵圣志而成之也。臣衰且老矣,尚庶几及见之。谨序。

  此三序者,其文高洁而简重,其书之内容,亦可以略窥见矣,而欲求荆公治经之法,尤在于其所著《书洪范传后》。其文曰:

  古之学者,虽问以口,而其传以心,虽听以耳,而其受以意,故为师者不烦,而学者有得也。孔子曰:

  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夫孔子岂敢爱基道,惊天下之学者,而不使其蚤有知乎?以谓其问之不切,则其听之不专;其思之不深,则其取之不固;不专不固,而可以入者,口耳而已矣。

  吾所以教者,非将善其口耳也。孔子没,道日以衰熄,浸淫至于汉。而传注之家作,为师则有讲而无应,为弟子者则有读而无问,非不欲问也,以经之意为尽于此矣。吾可无问而得也,岂特无问,又将无思,非不欲思也,以经之意为尽于此矣。夫如此,使其传注者皆已善矣,固足以善学者之口耳,而不能善其心,况其有不善乎!宜其历年以千数,而圣人之经,卒以不明,而学者莫能资其言以施于世也。

  读此而公之所以自为学与诏学者以为学者,皆可见矣。传之以心,受之以意,切问深思,而资所学以施于世,公之所以治经者尽于是矣。吾以为岂惟治经,凡百之学,皆当若是矣。苟不由此道,而惟恃在讲堂上听受讲义,则虽记诵至博,终不能有所发明,一国之学,未有能进者也。宋稗类钞,称荆公燕居默坐,研究经旨,用意良苦,尝置石莲百许枚几案上,咀嚼以运其思,遇尽未及益,往往啮其指至流血不觉。此说虽未知信否,然其力学之坚苦,覃思之深窈,可见一斑矣。黄山谷诗云:“荆公六艺学,妙处端不朽。

  诸生用其短,颇复凿户牖。譬如学捧心,初不悟己丑。

  玉石恐俱焚,公为区别不。”斯可谓持平之论。自元兴初,国子司业黄隐毁三经斯义版,世间遂少流传,元明以来遂亡佚。本朝乾隆间,修四库全书,从永乐大典辑存周官新义一种(今奥雅堂丛书有之。),公之遗言,始得藉以不坠。吾尝取而读之,其所发明甚多,非后儒所能及也。全谢山云:荆公解经,最有孔郑家法,言简意赅,惟其牵缠于字说者,不无穿凿,(见《宋元学案》卷九十八。)是犹誉公专句之学而已。夫章句之学,则公之糟粕也。

  后人动称荆公诋春秋以为断烂朝报,今考林竹溪斋学记云:(《宋元学案》引。)尹和靖曰:介甫未尝废春秋,废春秋以为断烂朝报,皆后来无忌惮者托介甫之言也。韩玉汝之子宗文,字求仁,尝上介甫书,请六经之旨,介甫皆答之。独于春秋曰:此经比他经尤难,盖三传皆不足信也。介甫亦有易解,其辞甚简,疑处缺之,后来有印行者,名曰易义,非介甫之书。和靖去介甫未远,其言如此,甚公。今人皆以断烂朝报为荆公罪,冤矣。

  今案答韩求仁书,见存本集中,洵如和靖所言,公非特不答求仁之问春秋,即于其问易亦不答之。盖此二经之微言大义,视他经尤为奥衍,非受诸口说,末由索解,若用以意逆志之法以解之,未有不谬以千里者,荆公不敢臆说。正孔子所谓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吾侪方当以此贤荆公,而顾可诋之乎?况古之学校,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而孔子雅言,亦仅在诗书执礼,岂不以易春秋之义,非可尽人而语哉!然则荆公仅以三经立于学官,亦师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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