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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章惇 亦奸臣传中之一人也。荆公之初用,以为编修三司条例官,其后使平南北江群蛮,开湖南四府之地,为功为罪,前章已详辨之。元丰三年拜参知政事,时荆公已罢相,未几以其父冒占民田罢知蔡州。元祐初驳司马光所更役法,累数千言。光议既行,愤恚争辨于帘前,史称其语甚悖,廷臣交章击之,被黜。而元祐七八年间,犹数为言者所弹。哲宗亲政,起为相,专以绍述为国是,凡元祐所革悉复之,大兴党狱,并欲追废宣仁太后。哲宗崩,皇太皇议所立,曰:以礼律言之,母弟简王当立。太后曰;老身无子,诸王皆是神宗庶子。复曰:以长则申王当立。太后曰:申王病不可,卒立端王,是为徽宗。罢知越州,寻贬潭州,又窜雷州,徙睦州卒。不肯以官爵私所亲,四子连登科,独季子援尝为校书郎,余皆随牒束铨,仕州县,讫无显者。宋史本传所记,大略如此。就此观之,果足称为奸臣矣乎?即以其不肯以官爵私所亲一事论之,其狷介已足以厉末俗。哲宗崩,与太后为所立,卒缘此贬窜以至于死,虽其所主张之简王申王未知何如,若徽宗之荒淫无道,卒以亡宋,此万世所共见也,安知非平昔察其人之不可以君天下,而故尼之耶?即不然,亦不足以为罪也,若夫以绍述熙丰为奸,则亦奸其所奸而已。其最为世诟病者,莫如窜逐元祐诸臣且请废宣仁太后二事。请废后则诚有罪也,至窜逐元祐诸臣,则亦还以元祐所以待熙丰者待彼而已。元祐诸臣是,则亦是也;非,则元祐诸臣亦非也。而论者必将曰:元祐诸人君子也,故可以窜逐小人;章小人也,故不可以窜逐君子。吾不知其所谓君子小人者以何为界说。若论私德耶,之耿介,恐元祐诸贤,犹或有愧之者矣:若论政见耶,吾未闻有以政见判君子小人者也!攻新法者既可以指奉新法者为小人,则奉新法者亦可以指攻新法者为小人,唯之与阿,相去几何矣!夫之所以报复元祐者,其惨酷诚甚于元祐;虽然,曾亦计元祐之所以报复熙丰者,其惨酷已远甚于熙丰耶!夫以直报怨,斯为美,然此惟太上贵德者能之,岂可以责诸?且元祐诸人自谓为君子者,其德犹不足以及此,矧乃哉!吾以为者有才而负气之人也,奸则吾不知也。

  蔡确 以本传所载事实考之,实为佥人。然荆公当国八年,始终未尝大用之,官至知制诰而已。所行新法,亦未尝藉其赞助之力,不得谓为荆公所用也。

  王韶 韶之功具见前,宋史本传痛诋之,今不暇辨。

  熊本 本之功具见前,宋史本传亦有微词,今不暇辨。

  郭逵 赵禼皆荆公所用边将,于西夏安南俱有功,史亦有微词。以上四人,殆功过不相掩者,古之名将,往往皆然。因材器使,以求成功而已,是固不足为荆公玷也。

  范子渊 荆公所用以兴水利之人也。宋史无传,而河渠志述其所建设者颇详,盖力主浚河之议,而能发明新器以为用,亦一材士也,史于荆公政绩,无所不诋,故言子渊迎合取宠,又谓其器不可用,但今者陈迹久湮,其是非吾无以明之。

  薛向唐参劾荆公,谓薛向陈绎,安石颐指气使,无异家奴。考公于嘉祐五年,尝举向司马政,熙宁初又举为江淮发运使,未几荐为权三司使,其信任之盖甚厚。而向所至政绩烂然,马政漕运皆经整顿,大革积弊,熙河之役,转饷未尝有失,其理财之效,盖等刘晏,即宋史亦亟称之。荆公之能用人,此亦其一矣。

  独可怪者,宋史向传,于荆公屡次推毂,未尝一言,吾不解其何心也,殆又不欲以污向耶?嘻!

  陈绎 唐以之与薛向并举,则当为荆公极信任之人。

  熙宁间尝知开封府。(犹今之顺天府尹,当时一要职也。)宋史本传,寥寥数行,惟有论事不避权贵。(神宗论绎语。)为政务摧豪党,谳狱多所平反三语。此外则诋其私德,谓子与妇一夕俱殒于卒伍之手,又云:

  缪为敦朴之状,好事者目为热熟颜回。其传末论云:

  陈绎希合用事,固无足道,闺门不肃,廉耻并丧,虽明晓吏事,又何取焉?据此推之,则陈绎必一操守严正治事敏察之人。古之循吏也,其政绩可观者必甚多,史削之耳。乃云其缪为敦朴,吾不知作史者何以审其必缪也,子妇事何与阿翁,乃指为廉耻道丧!虽明晓吏事,亦不足取,古今有此论人法耶?古今有此史笔耶?要之凡经安石拂拭之人,虽夷亦指为跖,此全部宋史一贯之宗旨也。

  邓绾 绾诚一反复小人,荆公所拔诸人,此最为不肖矣。顾公虽尝荐之,然后此恶其媚己,遽自劾失举,公之不自文其过,益可见矣。而世乃谓公好谀,何适得其反哉!

  许将 其为荆公所荐与否史无明文。然熙宁初超擢不次,不得谓非荆公用之矣。欧阳修尝称其辞气似沂公,举进士授外任秩满后,不试馆职,与荆公同,其澹于荣利可见。荆公赏之,或以此耶!其判流内铨也,以综核名实闻。辽以兵二十万压代州境,请割代地,岁聘之使不敢行,将慷慨请往,面折辽使萧禧,全命而返,其折冲尊俎之功,不让富郑公矣。其判尚书兵部,整理保甲法,卓著成绩。其知郓州,民无犯法,父老叹曰:自王沂公后五十六年,始见狱空耳!

  其为兵部侍郎,条陈军略甚悉。及用兵西夏,神宗遣近侍问兵马数,将立具上之,明日访枢臣,不能对也。

  及绍圣初欲发司马光墓,将又谏止之。由此观之,将之才略德量,皆极秀异,荆公执政时特拔之。非无故也。而宋史于传后之论,惟称其力止发墓一事为可取,余悉置之,是得为好恶之公乎!

  邓润甫 以荆公荐为编修中书户房事,旋擢知谏院知制诰,累迁御史中丞,其成进士后,尝举贤良方正,召试不应,荆公殆赏其恬退耶!元丰末,神宗命李宪征西夏,润甫力谏,未几为蔡确所陷,落职知抚州,是其人亦鲠直士也。宋史论之曰:润甫首赞绍述之谋,虽有他长,无足观矣。呜呼!是又与韩绛元绛陈绎诸传,同一笔法也。但一附新法,则万善悉不见银,荆公所用,安得不尽为小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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