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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其年九月,降羌有叛者,韶回军击之。木征以其间复据河州,韶力战破走之。岷州首领木令征(与木征异人。)以城降,韶入之,于是宕洮叠三州羌酋皆以城附。韶军行五十四日,涉千八百里,得州五,斩首数千级,获牛羊马以万计云。岷宕洮叠皆今甘肃巩昌府属也。

  捷至,帝御紫宸殿受群臣贺,解所服玉带以赐荆公,所以奖运筹功也。自韶之为安抚司,不过二年,而辟地二千余里,招抚大小蕃族三十余万,取二百余年来沦没之旧疆,一举而复之,亦可谓振古奇勋也已。

  然非荆公知人之明,委任之笃,调度之勤,亦安克及此?元厚之平戎庆捷诗云:何人更得通天带,谋合君心只晋公。盖前此盈廷沮挠,实更甚于元和讨蔡之时。

  而神宗之得荆公,又过于唐宪之有裴度。玉带之宠惟公无愧矣。其明年四月,公复有与韶第四书云:本征内附,熙河无复可虞,唯当省冗费,理财谷,为经久之计而已。上以公功信积著,虚怀委任,疆场之事,非复异论所能摇沮,公当展意思,有以报上,余无可疑者也。

  观韶所经画,及荆公所与韶诸书,则知熙河之复,诚非得已,而公慈祥恻怛不欲涂炭斯民之心,亦可以见矣。而论者乃哓哓然以轻开边衅为韶罪,且为荆公罪。夫开衅者,敌本无衅自我开之云尔。曾亦思继迁德明元昊六七十年间,用兵不已,当时执国命者,果谁为开之乎?抑衅由敌开而我虽欲不应之而有所不能也。景祐元年,元昊攻环庆卫,二年攻口角厮罗,取瓜肃沙三州,元昊欲南侵,恐口角厮罗制其后,复举兵攻兰州诸羌。当是时也,譬如甲与乙遇,斗于涂,甲自知不敌矣,疾走而避之,键户而守之,而攘臂者犹在门。彼德明元昊数攻口角厮罗,其势将及我秦陇,亦何以异此?然则欲御西夏,必开熙河;欲开熙河,必取诸羌,所以绝夏人南侵,莫切于此也。夫不计夏人南侵为中国大患,而以开边衅罪二王,然则必开门揖盗而始为无罪耶?尤可异者,元祐初司马光执政,荆公之法,更张既尽,并欲举熙河而废之。时有孙路执图以进曰:若此则陵西一道危矣。光乃止。昔汉灵帝时,西羌反,韩遂作乱陇右,司徒崔烈以为宜弃凉州。傅燮曰:“司徒可斩也!凉州天下要冲,国家藩卫,高祖初兴,使郦商别定陇右,世宗拓境,列置四郡,以为断匈奴右臂。今使一州叛逆,乃欲割弃一方万里之土,若使左衽之虏,得居此地,士劲甲坚,因以作乱,此国家之至虑,社稷之深忧也。”由此言之,河西为夏人必争之地,其不可弃,较然益明。光能著通鉴,岂其于傅燮之言,不一记省,乃悍然必欲弃之,吾不解其何心也!况崔烈之时,犹值有叛乱者,而傅燮且以为可斩。熙河之复,十余年矣,荆公所以策其善后者,虽赵充国之议屯田,未之或过。观其与韶之诸书而可见也。诸羌回首而内,渐已同化,其地耕牧所入,足以资圉守,未尝劳朝廷以西顾之忧,何嫌何疑,而必欲废之?推光之意,不过曰凡安石之所为者,我必废之然后为快也!呜呼,是直以国家大计为其泄愤复仇之具。谓古大臣而宜若是,吾未之闻也!呜呼,即此一事,而元祐诸人狺狺然抗言新法之若何误国,若何病民者,皆可以作如是观矣。

  第二 西南夷之役

  中国古代史,一汉族与苗族相争之历史也。自女娲黄帝以迄神禹,用兵凡数百年,而汉族之位置,始克大定,苗族见蹙,转徙于江淮以南,既而宛转以入于溪峒,自是不复敢与中国抗颜行。然一国之中而有言语不通、风俗不同之两民族,错处其间,终其长治久安之道。故抚循苗蛮,使之同化,实为中国最要之一政策,而至今尚未蒇其业者也。自秦以后,最能实行此政策者,前则有汉武帝之辟西南夷,后则有本朝之两度改土归流,而中则有王荆公之经略湖川夷蛮。

  荆公之经略夷蛮,凡分两路,一在今之湖南,一在今之四川。其湖南一路所命之主帅,则章也,其四川一路所命之主帅则熊本也。今分别论之:

  (甲)湖南路

  湖南溪峒诸蛮,自春秋时始役属于楚,战国时秦白起略取之,置黔中郡,汉改为武陵郡,后汉时大为寇钞,马援击破之。历晋宋齐梁陈,或叛或服。隋置辰州,唐置锦州、溪州、巫州、叙州,率羁縻勿绝而已。唐季之乱,蛮酋分据其地,自署为刺史。马希范据湖南时,蛮夷保聚,依山阻江,殆十余万。至周行逢时,数出寇边,逼辰永二州,杀掠民畜无宁岁。及宋之有天下,兵威不振,力不及远,其酋据地自署,朝廷即因而命之,以故骄纵日益甚。其强者有北江之彭氏,南江之舒氏、田氏、向氏,梅山之苏氏,诚州之杨氏等。北江彭氏,世有溪州,州有三,曰上中下溪。又有龙赐、天赐、忠顺、保静、感化、永顺州,凡六;懿、安、新、远、给、富、来、宁、南、顺、高州,凡十一,总二十州。南江诸蛮,自辰州达于长沙,各有溪峒,曰叙、曰峡、曰中胜、曰元,则舒氏居之;曰奖、曰锦、曰懿、曰晃,则田氏居之;曰富、曰鹤、曰保顺、曰天赐、曰古,则向氏居之。皆刻剥其民,且自相仇杀,涂炭无艺,又屡寇边,为良民患苦。至熙宁初,湖北提点刑狱赵鼎,言峡州峒首刻削无度,蛮众愿内属,辰州布衣张翘亦上书言南北江利害,时神宗与荆公,方思用兵以威四夷,五年七月,乃遣章察访荆湖北路,经制蛮事。

  其年十一月,遂招降梅山峒蛮苏氏。梅山旧不通中国,其地东接潭,南接邵,西接辰,北接鼎澧,招降之。籍其民万四千八百余户,田二十六万四百余亩,均定其税,使岁一输,筑武阳、开峡二城,置安化县,即今长沙府之安化县与宝庆府之新化县也。

  六年十月,南江蛮向永晤舒光银,各以其地降,独田氏有元猛者,颇桀骜。进兵攻懿州南江州峒悉平,遂置沅洲,以懿州新城为治所。后诚徽州蛮酋杨光富,亦率其族姓二十三州峒归附,因置诚州。沅州即今之沅州府,诚州即今之靖州,而徽州则今靖州属之绥宁县也。

  九年正月,又招降下溪蛮彭师晏。先是彭氏世长五溪,自策为刺史,凡数世,朝廷莫敢过问。既平南江,师晏恐惧,乃与湖北提刑李平招降之,凡所属二十州皆归版籍,即今之辰州府也。遂诏筑下溪城,赐名会溪,戍以兵,隶辰州,使出租赋如汉民焉。

  经制蛮事,三年有奇,所招降巨酋十数,其地四十余州,当今四府。又自广西融州创开道路,达诚州府,增置浔江等堡。融州即今柳州府融县也。元祐初,傅尧俞王岩叟请尽废熙宁间所置新州,以蛮情安习已久,不便尽废,乃废诚州而留沅州。其所创开之道路,所创置之砦堡,悉毁之,自是五溪郡县,弃不复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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