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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不必了,我得赶回南京,留意陈百白那些人的动静。那家伙很精明,估计之精令人佩服,他居然断定天斩邪刀必定走陈州,披星戴月赶到南京调人手,要在天斩邪刀到达江边,乘船上荆州之前加以搏杀。他不敢不顾警告赶来陈州行凶,必定在江边布网守候。”

  “他们将付出可怕的代价。”

  “都堂恨透了这些吃里扒外的子弟,这些混蛋不但趋附武定侯,甚至还替严嵩父子做走狗,让天斩邪刀多杀几个,就少一些麻烦。锦衣卫不加以整顿,背叛的人将愈来愈多,真烦人。你要不要到南京散散心?”

  “我哪能走得开?陈蔡四府的民心,的确有点浮动,两年的天灾,真把百姓拖惨了。”

  “我下午动身。到南京走走吧!这里不会有事的。”

  “以后再说吧!”

  陆柄是锦衣卫的指挥使。锦衣卫有不少人,受到武定侯、严嵩父子等奸佞权臣收买,吃里扒外公然背叛,陆指挥真也无可奈何。

  飞虎营是陆柄的第一个亲自指挥的组织,南北分驻。

  这次随驾南幸,返京之后随即成立另一组织铁血锄奸团。他本人在天下数处要地,建造秘密的园林别墅,作为铁血锄奸团的活动联络站,惩奸除霸雷厉风行。

  他这些亲信子弟,不称他指挥使,称陆都堂,也简称都堂或陆堂,全都是忠心耿耿的死士。

  飞虎营行动之快捷,有口皆碑,一昼夜赶三百里是常事,所以称飞虎。

  过了商水城,已经是未牌末,问清了去向,马不停蹄奔向项城。

  逃的人最重要的是,尽快远走高飞,走得愈远愈好,才能摆脱追踪者。

  这条小官道很少有外地人行走,可以放蹄飞驰。可惜坐骑不争气,这种匆匆购买的普通马匹,哪能胜任奔驰?已经走了七八十里,脚程比徒步似乎更慢些,就这样一步步向南行。

  三人并不急于赶路,估计应该摆脱追踪的人了。即使想赶路,也力不从心。

  再走了十余里,三人乖乖下马,牵了将力竭的坐骑,一步步向南又向南。眼看晚霞满天,路上行人绝迹,举目远眺,五六里以内鬼影俱无。路两侧是荒原旷野,看不到麦地。

  没有麦地,表示没有村落。

  得找地方投宿,这三匹糟糕的马,还得好好照顾,人需食物马需草料。可是,没发现村落的形影,不但食物没有着落,宿处更成问题。

  愈走似乎愈荒僻,心情愈焦躁。

  “这鬼地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飞天夜叉发起牢骚来了:“荒林、野地,除了鸟兽之外,不见山水村落。大寒,我们到了甚么地方了?”

  “可能是阴阳界。”葛春燕也大为不耐,随声附和:“天孤地寂,野旷人稀,天黑之后,我保证一定群鬼出没,魑魅横行。大寒,今晚铁定要挨饿,要不要未雨绸缪,先打几只鸟充饥?”

  “哪来的鸟?这玩意能吃?”飞天夜叉指指左近矮林的飞鸟,体型大浑身黑,是乌鸦。

  鸟有千百种,并非每种都能吃。

  晚霞满天,倦鸟归林。的确有许多鸟飞翔,但都是小鸟。

  而那些吵死人的乌鸦,数量似乎多得惊人,一群群一堆堆乱飞乱聒噪,根本不怕人,体型最大。但这种不吉利的鸟中强盗,肉难以下咽。一些饿慌了的人,宁可吃乌鸦的同类喜鹊,虽则喜鹊的肉同样不可口。

  “你以为会有天鹅雁雉让你打?”桂星寒笑了:“猎野难,你得到树林下去赶。我也不知道这里是甚么地方,反正必定已经到了古代的项国。没错。”

  “真是岂有此理。”飞天夜叉说:“似乎每到—处地方,就有一个古国。我想,久远久远年代之前,这附近必定二十里—个国,三十里一个王。”

  “你说对了,确是如此。”桂星寒正经八百不像开玩笑:“那时候,一个家族就是一个国;一个群族,就有一个王。后来人多了,为了争生存,你赶我,我灭你,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只关心挨饿的事。瞧,前面是不是有村落的影子?”葛春燕雀跃地欢呼:“住宿填五脏庙的问题解决了,南无阿弥陀佛!五行有救。”

  “南无阿弥陀佛是佛,五行有救是道。”飞天夜叉也愁容尽消,高兴起来了:“小燕,为图—时安逸,你连佛带道一起抬出来礼拜奉承了,没出息。”

  两三里外,暮色苍茫中,隐约可以看到整齐的树林和几株高大的白杨。

  还有一座长冈,冈上松林似海。

  有整齐的树林,表示可能是果树,表示是人栽种的作物,不是野林。

  这一带没有山岭,视界有限,没有高的物体分辨位置,无涯的林梢尽头与天衔接,走上三两天,还不知身在何处,必须找到村落,才能知道置身于何地。

  “走啊!至少今晚不用在荒郊露宿挨饿了。”桂星寒也兴高采烈欢呼。

  三人牵了三匹疲马,脚下加快。

  路左伸出一条小径,小径尽头有灯光,似乎远在里外,灯光摇曳忽明忽灭,那是因为有树林相隔,才发生摇曳明灭现象。

  已不容许他们犹豫。不假思索牵了坐骑进入小径。

  不足一里,两盏长明灯笼呈现眼前。

  “不是村落。”桂星寒在灯笼下发怔,有点进退失据,不知是否该继续前行。

  两根有如神道碑似的石碑柱,长满了石苔,在灯笼的光芒映照下,可以分辨碑柱的大篆字。

  右柱上刻的字径尺见方:扬州绝域。左柱上的字体字径相同:丹阳别业。

  “甚么意思?”飞天夜叉讶然问。

  “扬州、丹阳,都是地名呀!”葛春燕也大感惊讶:“我听说过这些地方,都是江南胜地。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确是地名。”桂星寒说:“扬州丹阳,一在江北一在江南,到南京就可以知道这些地方了,至于绝域……晤!是有点古怪……甚么人?”

  他放掉缰绳,转身警觉地沉喝。

  天已全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四月下旬没有月亮,星光也被蔽天的枝叶遮住。

  小径两侧是结实累累的桃林。一声轻咳,踱出两个背了行囊的人。

  “你们到底进不进去呀?”那位留了花白山羊胡的老旅客,顿了顿枣木打狗棍,嗓门沙哑,像老公鸭:“你们三人三马,挡住了门啦!”

  “你们是……”

  “错过宿头的旅客,找地方借宿。”

  “我们也是。”

  “那就进去呀!”

  “好,进就进。”

  两座碑形柱,很可能是别业的外门,没建有院墙,整齐的果林权充界限。

  进入二十余步,身后淡雾袅袅涌升。

  “咦!这里到底是甚么地方?”飞天夜叉愈走愈惊讶,她是闯了两年天下的女贼,北远到过京都,南曾经到过湖广,见识比葛春燕多而广。

  葛春燕只知道扬州丹阳的地名,飞天夜叉看到这两个地名写在一起,便感到惊讶,可知她必定知道这两地是怎么一回事。

  看了两旁的景物,飞天夜叉更惊讶了。

  天色虽黑暗,但已经没有大树生长,星光朗朗,附近景物清晰可辨。

  “他娘的!不会是做梦吧?”跟在后面的老旅客怪叫:“是不是到了江南了?”

  “这里是河南。”桂星寒接口:“老伯,你不会是梦见江南烟雨路。”

  近处清晰可见,远处景物依稀。小径向百步外灯光映掩的房舍伸展,两旁荷池、小亭、花圃、小桥流水历历在目,绿草如茵,小溪垂柳丝丝,一片江南景色,亭台也是江南纤丽格局。

  “难怪外面碑柱上刻着扬州绝域,有人把扬州花花世界搬到此地来了,算是本地的一绝。”另一位旅客嘀咕:“他娘的!真有点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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