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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河县的县城甚小,市面没有城北里余的清江浦镇繁荣。

  清河的知县大人在清江浦镇的权威有限,各方驻镇的大员不断施压要人要物,征调的单位都大有来头任何事也不许知县插手过问,欠缺魄力的知县,应付往来官员的需索,已是焦头烂额,剩下处理县政的精力有限。

  现任的县太爷信圭,是干得最有声有色的名震天下大清官。

  他向朝廷争取、将应役的纤夫额减除了十之九八,对过往的大员概不应酬。

  对驻镇的各部会单位,决不超额多派半个人手。

  对征调的役夫,全县由于征役额高,极力向朝廷争取减免因欠人手而废耕的田赋,减免浮征额三分之二。

  最脍炙人口的政绩,是与淮安卫的官兵向朝廷打官司,争回卫军所霸占的民田。

  那时,淮安卫毗邻的民田被侵占的有数干亩之多,卫军将之列为卫田,又要田主代缴赋锐,整整侵占了六十年,田主也代缴了六十年的田赋,有冤无处诉,官司打上朝廷。轰动天下。

  县太爷的任期是四年,可连任一次。这位李知县已连了五任,前后二十年,打破知县留任的记录。

  县民包括淮安府的仕绅,皆联名上京向皇帝请求留任,可知所受爱戴程度。

  他是洪熙元年到任的,正统元年冬,摆任郸州知州,结果县民上京伏阙乞留,颁圣旨以知州留任原县理知县事,以知州代任知县署事极为罕见,目下他的官品是知州,而且是湖广郸州的知州,却留在清河县,署行知县的职务。

  二十年来,在政教、抚恤、贩济、讼狱、疏民困、治河……政绩万民同钦,廉政教化裴然可观。自淮安至通州常州,漕河两岸受惠的百姓,对他的受戴程度甚至比清河县民更高些。沿河的州县,减免的征役额最少也在三千名之多。

  在清河县,犯罪率逐年下降、这两三年来临监狱中冷清清,连淮安府城恶少豪强,也不敢到清河县犯案撒野。这些人不是怕他,而是尊敬他。

  仇恨他的人也不少,至少府城南与清河县交界的淮安卫,那些骄兵悍将们,就把他恨骨髓,眼睁睁被争走千余亩地,在卫城外闹事横行的余丁,也被一一捉住法办,怎能不恨他?

  怕惹犯怒而不敢犯案牟利的豪强,当然也恨他。

  有不少人愿意义务保护他,暗中留意不寻常的征候。

  彭弘父子也是暗中留意不寻常的人。

  坏的官吏有人恨,好的官吏也有人恨,这就是现实人生,每个人对利害的看法都不同。

  牛鬼蛇神如果在清河犯下大案,更是严重的问题,比李知县的安全更严重,有心人容许这种严重问题发生。

  彭刚是不折不扣的地头蛇,混得有眉有目,不但地方上的变化征候看得真切,而且对江湖不陌生,板曾镇有江湖朋友来来往往,他的见识越来越成熟。

  这就是他在钞关供长期役的原因在、可与江湖道保持接触,从中汲取经验与见识,预作日后进入江湖的准备。按他的家世,他大可花些钱请人代役的。

  二更天,他便赶回板闸镇。

  妖魔鬼怪的船仍在,人却不住在船上,这种小船也不宜男女挤在狭窄的小舱内住宿。

  他心中有数,有某些人正在地有所行动,某种阴谋正在进行他希望不要在清河附近发生事故。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要来的,终须会来。

  半夜,他在阴司秀才曹超凡的大宅进出,来无影去无踪,一动一静之间,宛若幽灵幻影,哪像一个粗野打架的村夫?

  板闸镇县城还有十余里.名义上地属山阳县,在这里落脚的妖魔鬼怪,到清洒县城秘密活动,既方便又安全,往来半小时辰足矣够矣!县城出了事故,通常不会到板闸镇追查事主。

  妖魔们如果纠集臭味相投的同道,为个人的仇恨找霸剑天罡寻仇,那不关他的事,仇恨结算最为平常的,事不关己,这种闲事少管为妙。

  但如果牵涉到李知县的安危,那就是他的事了。即使没有他老爹授意,他也会毫不迟疑伸手。

  年轻人血气方刚,伸手管闲事不算坏德行,可以称之为富有正义感,天下事天下人管。

  这世间如果人人自扫门前雪,人人独善其身,人人怕事见死不救,这世间未免太冷酷无情,一点也不可爱,那会成为何种世代?

  他老爹十八岁便在外行走,一鸣惊人名动江湖,亦正亦邪性如烈火,敢作敢当有如拼命三郎。

  江湖的牛鬼蛇神提起霹雳火彭弘,一个个气得暴跳如雷,也怕得要死,在江湖邀游二十五年,退隐十年依然声威犹在。

  他老爹曾经说过,三残四毒五妖魔,如果知道霹雳火住在这里,将会像受惊的老鼠一般,一口气窜出百里外。

  他老爹的话也许有点夸大,宝刀未老的心态溢于百表,但据他所知,他老爹的名号的确仍具有震慑江湖的威力与撼人心魄的气势。

  如果他外出邀游闯荡,亮出乃父的名号,肯定可以震撼江湖,一出面便名动天下。

  状元老爹绝教不出状元儿子,他如果以霹雳火的儿子身分扬名立万,处境很可能极为恶劣。

  想砸掉他老爹那块霹雳火金字招牌的人多得很,他撑得住来自各方的压力吗?

  因此,他连乃那威震武林的天雷掌,也放弃深参研的努力,揉合他老娘传授他的璞玉掌,另辟蹊径,参悟出另一种颇为奇奥的掌功,戏称为大天龙掌,内心就不愿藉乃父的余荫在江湖扬名立万。

  只要这些妖魔鬼怪不进入清河县境有所图谋,他不打算出面干预,板闸镇属山阳而非清河。

  经过两年混日观察,他知道某种事介入的程度该有多深,该有些什么忌讳,江湖经验他已有不少累积。不至于鲁莽妄动。

  野兽有所谓生存活动范围,人也有。对生存生活范围的维护是一种本能,可能容忍某些危险性不大的外力存在,超过压力的限度就会采取行动。

  对范围以外的活动,通常是不加理会的,即使知道具有潜在的危险性,也很少直接超出范围外采取干预行动。

  他在等,等情势的变化,等这些人采取进一步的行动,看行动是否会对他产生威胁。

  先后又来了两艘船,载来了一些男女,打扮不三不四,先后进入曹家大宅。

  除了曹家的人以外,住进在宅的客人很少外出走动,曹家的人则进出频繁相当忙碌。

  两天,三天,毫无动静,似乎来客并非在地有所图谋,深居简出,令人莫测高深。

  曹家大宅房舍众多,曹二霸本身就是淮安的地头蛇,名头响亮的豪霸级大爷,家中少不了豢养一些打手豪奴替主人办事,没有实力那能称豪霸?

  家中住了一二十位宾客,外人根本不可能发现异象。

  这天近午时分,通向府城的大官道,这五位衣着华丽的男女,携有行囊乘坐淮车行的骡车,车声辚辚驶入镇口,驶入广陵老店的停车场。

  五位男女旅客是落店的。板闸镇是钞关所在地,经常有客货船稽留,住的旅客以水客为主,从陆路来的旅客甚少在镇中留宿,可以前往清江浦落店,陆路旅客没有在此地逗留的必要。

  彭刚就在对街的食店午膳,觉得这五位旅客颇不寻常,凭经验更知道这些人是武林豪客,邀游天下历练或者闯道的英雄人物。

  他暗中留了心,猜想必与曹家的宾客有关,至于为何没有曹家的人出面接待,就令人无从捉摸了。

  他与店中的伙计的交情,没有人介意他在店中出入。

  客店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可以了解江湖动静,车船店脚衙本来就是可能列为江湖人士。

  心中一动,匆匆会账向广陵老店走。

  不是落店的时光,店堂的店伙显得懒洋洋,天气炎热,一个个提不起劲。

  有旅客落店,几个店精神一振,店堂立即显得生气勃勃,财神爷上门啦!

  掌柜的正在流水簿上记载旅客落店的资料,没留意进来的彭刚往柜尾一靠,即使看到了也不在意。

  一名大汉与掌柜打交道,展开五张路引让掌柜的登记,表示旅客的身分完全无误,放行的证明完全正确合法,证件齐全。

  但掌柜的向那位年轻俊秀的主人瞥了一眼,想说话却又改变主意不再过问。

  主人的身份是女的,却穿了体面的袭青衫。

  女主人穿男人的衣衫,店家心中明白不足为奇。这位扮书生的女主人俊秀绝伦,当然不是真正的男人.最好不必多事加以盘问,以免引起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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