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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名大汉健壮魁梧,骠悍之气外露,显然不是好路数,盘问很可能引起是非。

  另两性女的,一是仆妇打扮的中年女人,与梳双髻丫头的十五六岁的侍女,两女的衣裙都是绸制上品。

  柜台甚长,彭刚远在柜尾,不便接近避免引入怀疑,所以并不知道旅客流水簿登记的内容。

  但她一眼便已看出,这位俊秀的小书生的假货,女汾男装掩不住女性的抚媚,忍不住流露出笑意。

  他的装扮倒有七八分像店伙计,那一袭粗青布掇表明了穷汉身份,本来就是服徭役的百姓,有身分的人不会被派服役。

  只有那些家中有读书中举的人,才能免除徭役,即使是亿万富豪,也不能免役,只能雇人代役。

  中举包括州县试的秀才,和乡(府)试的举人,以及会试的进士,虽则都不是官,但已经可以免徭役了。

  这是皇朝优待所谓士人的恩惠,只有士人才配称缙绅仕绅,亿万富豪是没有地位的,一个穷秀才就可以成为地方名流。

  这一笑几乎笑坏了,假书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幸好,那双一泓秋水似的明眸中,狠瞪的眼神里,没有流露出敌意,倒有三分得意与俏皮。

  也许,是他的气质风标与众不同现,在所有的店伙中,他的人才极为出众,有如鹤立鸡群。

  人与人之间,初次见面的第一印象极为重要。一旦看某人不顺眼,而后便很难改变看法。

  这位假书生对他没产生坏印象,也许女扮男装心中有鬼,被人看穿觉得心虚,也感到有趣,而且流露的笑意没带有邪味。

  那位小侍女表现得可就不友好啦!远远地狠瞪着他,举起小拳头晃动了几下示威,意思表示要惩戒他。大概认为他是店伙,对顾客缺乏尊重。

  那位中年仆妇,用冷冷的目光,瞥了他一眼,脸上毫无表情。

  无需过一步观察调查,他泰然自若离去。

  在另两家客栈,他发现一些不三不四的旅客。

  似乎可疑的人越来越多,这座小镇竟然成为各路英雄,有志一同前赶集的聚会处。

  申牌左右,他动身前往清河县城。

  清河县城并不复杂,复杂的地方是北门外的清江浦镇。

  往来的船只皆停泊在清辽浦,准备驶出大清口过黄河,船只都必须在情江浦停泊。

  百余年前黄河夺堆,漕河先流入从洪泽湖流出的淮河战道,从大清口入黄河。

  一百年后,两河都在洪水后改道折向,淮河改在小清口入黄河,漕河的清江浦不受影响,始终保持繁荣。

  总之,县城的人,不欢迎清江浦镇的外地人涌入县城惹是招非,因此县城一直保持高度的警觉,防范清江浦的外客入城闹事。

  所以,有意入城闹事的,在板闸镇落脚而不在清江浦镇投宿,以免引起注意,两地相距十余里,武朋友脚程快,不当一回事。

  当然,县城不可能禁止镇上旅客入城游览,寻访淮阴侯韩信的遗迹,其实淮阴故城经过千余所沧桑,时废时改,迁涉不定。

  目下的清河县建自宋代,名义上就是淮阴故县,但事实上淮阴故城早就不再存在,放遗址在县东南六攻里的甘罗城南,而且可信度不高,在清河县找淮阴侯韩信的遗迹,简直开玩笑。

  在府城北郊,还可以凭吊韩侯钓台与漂母祠。

  申牌末,他出现在西大街的楚州酒坊。

  衔西百十步,便是本城大爷级人物,霸剑天罡张怀恩的张家大宅。

  霸剑天罡吃了多年的公门板,一度曾经被委任兼巡检从九品起码官,是名实相符的白道英雄。

  白道英雄与狭义英雄是两码子事,虽刚两者走得很接近界限难以分清,但本质上同中有异。最大的差异是:白道英雄不能违法玩法。

  这位老英雄年近花甲,已经退体好几年,宝剑依然犀利,声威犹在。

  申牌末上酒坊,是早了一点,但酒坊本来就招待酒鬼为主,酒鬼上酒坊是不论时间早晚的,店堂中就有二三十个酒客,什么人都有。

  他是有名的酒将,本来就以混世者的面目露脸,有几个混世者是不喝酒的?有酒才能称兄道弟。

  邻桌有三个粗豪的酒将,桌上摆了一小坛徐沛高梁。一小坛是十斤,足以醉倒三条大牯牛。

  这种徐沛高梁一锅头,喝一口像是喝了一口火,自喉入胃,所经处真有如火流所经,酒量普通的人,喝一口就会脸红脖子粗。

  显然都是外地人,说话带有山东济南腔,都是年在四十上下,气大声粗,拳头上可以站人的货色,真没有几个人敢招惹他们。

  酒坊只卖一些下酒的菜肴,不供应大鱼大肉煎炒炖煮。

  “本地人没错。”他盯着对方邪笑,举碗表示敬意。喝了一大口酒:“混得并不怎么如意却是不假,因为没能搭上任何一条线。喂!你们干什么的?”

  “从山东来,去游江南花花世界。”大汉也举示意。喝了半碗酒:“腰缠十万贯,乘船下扬州。咱们这种粗壮大汉,哪有骑鹤的命?一千头鹤、也载不动我这两百斤的身材。”

  “说得也是,你老兄壮得像一头牯牛,只有大鹏鸟才能载你下扬州。”

  两人隔着桌,用大嗓门穷叫嚷,吸引了所有食客的注意。

  有两桌的酒客似乎特别留心他两人的举动,虽则他们表面的神情显得并不介意。

  “你们淮安府也属于江南吧?”大汉说。

  “外行。”他大声说:“淮古代固然是徐扬之域,但目下是大河之南而非江之南。”

  “唔!确是在大河之南。喂!你是本地人,贵地叫山阳县和淮阴县,阴阳都有了,怎么一回事?”

  “从前这条河是淮河,淮河南岸的城市,当然叫淮阴啦!”

  “山阳,山之阳是……”

  “是北,与江河相反。”

  “你们有个济阳县,没错吧?”

  “这……没错,他娘的!什么南北阴阳,到底是怎么分的?山与水正好相反……”

  “你如果到了有山有水的地方,不就明白了?”

  他的目光落在壁角的一桌,那位独酌的酒客,正扭头向他这一面注视:“不论春夏秋冬,太阳都在天的南边。山的南面当日照所以叫阳;江河的南边被山几树林所挡住,而北面受阳光面多,所以江河多,所以江河的北面叫阳。大牯牛,你的同伴阴阳双怪,一定比我解释得更明白……”

  “好小子!你是冲咱们而来的。你走得了?”大汉跳起来,枪出伸手便抓。

  他撒腿便跑,一窜便出了店门。大汉伸出抓他的手,突然僵住了。

  另两名大汉踢凳而起,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却不敢抢出,也僵住了。

  他在店外止步转身,颇饶兴趣地向店堂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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