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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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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自己的估计,这一掌少说也有五百斤的劲道,再以二人的载重来计,船身纵不前进如飞,至少也该推出二三丈。 女郎仍是含笑等待道:“我坐稳了,公子快发掌力呀!” 韦光的脸红了一下,再次发掌朝后猛击,这次是用尽全力推出,劲道总在千斤左右,水上波涌尺许。 呼的一声,小舟立刻像枝急箭般的朝前急驶。 女郎欢声大叫道:“公子!您的掌力真好,这不像是腾云驾雾吗?” 韦光这才释然地吐出一口长气,脸上现出得意色。 可是那女郎又叫起来道:“公子!不对啊,怎么离岸越来越远了?” 韦光闻言一惊,连忙举眼望去,果然船正飞似的朝江心驶去,想是第二次发掌时,没有注意到船头的方向。 望着那女郎愁眉蹙额的样子,韦光只能安慰说道:“姑娘不必心急,等它再转向时,我马上再发掌……” 女郎宽慰似的一笑,韦光也感到很兴奋,深以能保护这娇小荏弱天真的女郎为荣,虽然他们还没有交换过姓名。 相对默然片刻,女郎突又笑道:“公子!您的掌力真是奇妙,我们的船还在走呢。” 韦光闻言一惊,这女郎的话确然不错,他们的小船仍在破浪前进,而且速度丝毫未减。 不但速度照旧,船行的方向也改了,此刻小舟已到江心,船首却笔直对准下游驶去,离开他的大船已是很远。 韦光这一惊非同小可,而且对眼前所发生的事,简直不知如何应付,因为每一件事都超出了他的想像。 起先是五成功力发掌催舟,船身竟丝毫不动! 第二掌虽用上全力,船不应行走如此之速,即使此刻是顺流,那力量也不应维持如此之久! 这一切都只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船上另有高明的人物在操纵! 是谁呢? 这个娇弱的女郎吗? 他将一切的情形在脑中飞快地回忆一遍。 从见她第一眼时开始,那时她单独无助地站在船头,一任小舟在浩渺的江心飘摇而全无惊色。 其次是自己登舟之后,她也了无惊色。 这女郎不是傻丫头,傻的是他自己。 她坐在那里,两只雪白的纱袖披在船外,微微地飘拂,不正是船行如飞的最好解释吗? 韦光用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脸色涨得通红。 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目力太差而羞愧。 另一方面他也有着被戏弄的屈辱感。 最主要的是他的自尊心受了损害,他的英雄感受了打击! 过了片刻,他才粗声地道:“原来姑娘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只怪在下有目无珠!” 女郎眨着眼道:“什么高人低人?公子!我不懂你的话!” 韦光望着她无邪的样子,看不出她像是在说谎,然而对于发生在眼前的怪事,他又无法不相信。 想了一下,他突然朝前一掌,掌心对准水面,劲力又提到十成,砰然一声,立刻又激起一道很高的水柱。 这次他采取了与船行相逆的方向,照理船该后退或停止,可是这小船仅摆得一摆,仍是继续前进。 不过韦光可小心多了,他看见那女郎的双臂在无意间朝后划了一下,这次是再无可疑的了。 这女郎不但会武功,而且功力高出他很多。 韦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愤然地道:“在下在登舟之际,原是激于一片义愤与愚诚,不意眼光太差,自取其辱,打扰了姑娘游兴,告辞了!” 说完冷冷一点头,作势就待向江中跳去。 这次女郎不再装痴扮呆了,连忙出声唤道:“喂!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韦光红着脸冷冷地道:“不劳费神,在下自己能走!” 女郎笑道:“你登萍渡水轻功虽好,大概还不能一路踩着水回去吧?” 韦光气呼呼地道:“在下略识水性,飞不回去,还游得回去!” 说完又要往下跳,女郎却哈哈大笑起来。 韦光怒道:“你把我戏弄够了,自然开心,在下无意继续供姑娘消遣,风清月明祝姑娘玩得高兴!” 说完猛一长身,身形往后飞去,然后落向江心,这一回他存心游水回去,所以并未提气。 等到落下来时,他不禁又是一怔。 原来脚下并不是水,依然干干的。 低头一看,身子依然是在舟上,大概那少女又把船赶了回来,恰到好处地凑到他的脚下。 韦光不禁气往上冲,高声道:“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女郎笑着吟道:“卧龙跃马男儿志,仗剑高歌英雄怀,你这位大英雄好男儿怎么做事情有始无终,救人不救彻?” 韦光听她吟的正是自己信口制出的最后两句,不禁把脸又是一红,再者也恨她过于促狭,遂将脸一沉道:“冒昧相救之事,在下已自承孟浪,姑娘何必逼人大甚!” 女郎微微一笑道:“我戏弄了你半天,你不恨我吗?” 韦光高声道:“我当然恨你,但我更恨自己!” 女郎仍是含笑道:“你既然恨我,为什么不想打我,甚至杀我?” 韦光顿了一顿道:“这点小事我犯不着打架,更谈不上杀人。” 女郎突然止住了笑意,换以诚恳的声音道:“公子生性正直,小女子不该如此轻戏,假若公子真为这件事生气的话,我情愿给你打几下出气。” 韦光想不到她突然会这样说,顿了一下道:“在下方才说过,这点小事并不值得打人。” 女郎仍是诚恳地道:“不!公子还是打我几下吧,我不想让你恨我。” 韦光倒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得道:“我不恨姑娘了,行不行?” 女郎正色道:“那你也不生气了?” 韦光道:“不生气了!” 女郎突转笑颜道:“公于既不恨我,也不对我生气,那就不要走了,我一个人玩实在无聊,你陪我玩玩好吗?” 韦光被她一笑,天大的怒气也发不出来,只得道:“家母及舍妹还在后面船上……” 女郎笑道:“不要紧,他们的大船泊着不走,公子随时可以赶回。” 韦光道:“只怕她们找不到我会着急。” 女郎大笑道:“公子这么大的人了,还怕丢了不成?我难得遇上个投机的人,你就陪我聊聊天吧,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韦光还在沉吟,女郎已撅着嘴道:“莫非是公子还在生我的气,不愿意理我?” 韦光遇到这么一个刁蛮的女孩子,也实在是没办法,再者这白衣女郎也似乎有一种吸引他的力量。 想了一下他才道:“也罢,我就陪姑娘谈天吧!” 女郎高兴得直笑道:“公子,你真好!刚才对不起的地方,我向你道歉。” 说完果真盈盈作了一个万福。 韦光连忙还了一礼道:“姑娘别客气了,其实只怪在下阅历太差,就凭姑娘一人独驾扁舟,放舟中流,想来也应非凡人。” 女郎盈盈一笑道:“公子一定把我当做个任性胡闹的野丫头。” 韦光脸上一红道:“哪里?姑娘只是天真不失童心而已。” 女郎浅浅一笑道:“其实我从不跟人开玩笑,今天还是第一次,本来我亦无相戏之意,及至听见公子长吟赋诗,又追到我的船上。” 韦光哈哈一笑道:“姑娘将我当做一个轻薄少年了。” 女郎点头道:“不错!初时我的确以为公子是个挟技自负的假薄浪子,及至公子发急负气离去,我才知道看错了人。” 韦光心中有些得意,忍不住问道:“现在姑娘对我作何看法?” 女郎瞥了他一眼,脸上突现红晕,低声道:“也许交浅言深,现在我觉得公子是个守义不阿的古道君子,所以才腼颜相留,希望能多认识一点。” 韦光被她说得很不好意思,连忙道:“姑娘太谬赞了,韦某太不敢当!” 女郎将脸一正道:“公子姓韦?” 韦光道:“是的,在下韦光,家父韦明远。” 女郎动容道:“原来是韦大侠的公子,武林世家,侠义门风!” 韦光谦道:“不敢当,姑娘又客气了。” 女郎盯着他望了半天道:“江湖上传言韦大侠的公子乃神骑旅首领,叱咤风云,不可一世,想不到会如此年轻!” 韦光笑道:“姑娘错了,那是家兄纪湄。” 女郎诧道:“韦大侠有两个儿子?” 韦光微笑道:“不错!纪湄大哥是家父与五湖龙女萧湄萧姨姨所生。萧姨姨死得很早,家父后来在梵净山续娶家母,生有子女二人,就是在下与舍妹韦栅,江湖极少知悉,现在我们就是出来寻父的。” 女郎点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令尊大人一生侠行无数,技挟海内,他的事迹与情史两传不朽,寒家极为推崇。” 韦光见人家谈到他的父亲情史,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脸红红的没作声,女郎见状又笑道:“公子不必误会,我提到韦大侠与杜山主的一番生死深情,感彻心脾,绝无半点不敬之意。” 韦光讪然道:“在下并无此意,家父与杜山主之事,连家母在内俱都万分同意,杜山主死而复生,避而不见,家父天涯寻觅,至今毫无音讯,家母不放心,故而带了我们兄妹也出来寻访,顺便让我们历练一下。” 少女奇道:“杜山主与韦大侠情坚如石,死而重生,正是一件可喜之事,为什么要避而不见呢?” 韦光轻叹道:“姑娘有所不知,杜山主因泰山大会时,吹奏‘天魔引’,力过而死,家父十分伤悲,运枢回梵净山,原准备身殉的,谁知因故耽搁,杜山主回山后,原来仅是一时虚脱,并未身死,复苏之后,却因容颜已改,不愿再见家父。” 少女叹道:“红颜后恐青春老,常留芳华驻人间,杜山主可算是一个真正懂得情的奇女子,后来怎样了?” 韦光道:“家父虽然早年服过驻颜丹,自得知杜山主死讯后,相思煎熬,也告苍老起来,故闻杜山主未死,发誓天涯觅访……” 女郎感动含泪道:“这是一桩多么美妙的感情啊,但愿他们能够重逢,白头侠侣,重照人间,天下没有比这更美的事了。” 韦光默然片刻,才想起来道:“还没有请教姑娘芳名。” 女郎用手一擦珠泪道:“寒门姓白,贱字纫珠,与公子还有一点渊源。” 韦光一怔道:“莫非今尊与家父有旧?” 白纫珠摇头道:“不是!家曾祖与韦大侠的师租天龙子,还有一位捻花上人,是方外至交,刻下两位老人家都在寒舍与家曾祖作伴。” 韦光跳起来,高声欢叫道:“真的,白姑娘,快带我拜见一下去!” 白纫珠摇头道:“这恐怕不容易吧,三位老人家不太愿意见外人。” 韦光忙道:“没有问题!除了令曾祖白老公公不太熟外,捻花上人是我环姑姑的师祖,对于我这小辈,他们应该不会拒绝的。” 白纫珠偏着头道:“也好!姑且试试看。” 韦光高兴得一揖道:“谢谢你,白姑娘!请问姑娘芳龄?” 白纫珠扁着嘴道:“我今年十七岁。” 韦光初是一怔,继而会过意来,笑道:“既是我们有着这份渊源,我痴长一岁,托大叫你一声妹妹吧。” 日纫珠嫣然一笑,鼓动双袖,轻舟如飞飘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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