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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最近他又不知从那儿找来一批武林高手,担任银玉灵天四龙堂主,同时连结倭人,以增加岛上力量。

  目前看起来,好像璇珠岛实力雄厚,足可称霸一方,可树大招风,再加专以巧取豪夺的作风对付武林同道,看来覆亡之期,已在不远,反不如以前偏处一隅,得保自在逍遥……”

  大家看他牢骚越来越多,恐怕此地耳目众多,被人听去,对他不利,逐出言劝止,信口又胡诌了几句,大家都告散了。

  欧阳子陵回到房中,胸内百思交集,想到紫贝尚未到手,点苍山上,无数英雄及几位义兄都亟待拯救,不禁忧从中来,在床上更睡不稳了。

  辗转反侧,又是良久,心思始终不能平复,干脆披衣起身,开门外出。

  虽说南海四季如春,夜寒依然如水,深夜中他发现这个岛防备得很周密,火把光中,身穿甲胄,手持长茅的武士不停地走来走去,间而还送来一阵巡夜的更鼓声。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应该是绝塞苦的战地风光,他想不到能够在这小岛上领略到了。

  弯弯的新月斜挂上天幕,夜空中有几颗明亮的星星在眨眼,除了武士们走路时振动衣甲的响声外,这儿应该没有别种声响。

  可是他敏锐的听觉告诉他在右侧的竹林中有着金刃劈风的声响,他觉得很奇怪,难道有人在这儿拚斗不成。

  他蹑起脚步,轻轻的转进竹林,顺着声音朝前找去,终于他看见了。

  是一个人在那儿练剑,那个人身法轻灵,剑法极其怪异,根本说不出是那家的路数,可是一招一式都极其狠辣。

  他在旁边观察了一下,脸上不自而然的浮起一阵笑意。

  原来他看出这套剑法虽然狠毒凶险,可胜过天下任何一家的招数,然若与自己的大罗剑相较,仍觉火候不够,相差甚远。

  又看了一下,那个人忽然收势,轻啸一声,回头望着,似已发现欧阳子陵来临,月光照着那人白色的面容,赫然是独醉生。

  欧阳子陵知道行踪已现,不能再隐藏下去,遂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哈哈大笑道:“空山明月,一鹤独舞,先生真好雅兴!”

  独醉生发现在旁窥视的人是欧阳子陵时,不但不以为忤,反而现出欣喜的神情道:“愁绪万千,谁知我心,在下一时无眠,深感岑寂,这才想起举剑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不意惊动侠趾,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

  大侠累了一天,不好好休息,莫非也是爱月眠迟么?”

  欧阳子陵正因为偷窥人家练剑,很是失礼而感到不好意思,及见独醉生笑容相向,全无愠意,倒觉得此人尚为可亲,不像百了大师及于钧所说得那么阴险不近人情。

  遂也他笑笑道:“那里,那里,在下可没有先生这么高雅的情趣,只不过是一时睡不着,随便出来走走,扰了先生雅兴。”

  独醉生见欧阳子陵眉头深锁,想到他是为什么而烦忧,遂笑着道:“大侠心中郁结的,莫非是为紫贝的事。”

  欧阳子陵被人家一言道破心事,深服此人果然心智过人。

  他慨然地道:“先生察微知著,洞见肺腑,在下此次冒生死之危而来,就是为了紫贝之事。

  不想碰上了曹老英雄的事,为全江湖道义,只好先放下自己的事了,然紫贝势在必得,岛主以礼相待,欧阳子陵当然不便多作要求,是以感到心中忧虑不决。”

  独醉生听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你我虽属初会,倒是颇获我心,托大叫你一声老弟吧。

  我说老弟呀,你虽然身负绝学,艺高天人,可是要论到心机和阅历,可实在太差太差了吧。

  你连闯七关,普天之下可说很难找到这份身手,岛主现在正在求才若渴的时候,自然想拉你为用,为己张本了。

  闹海蛟父子的事只能说适逢其会,岛主抓住了机会,既应了规条又买了人情,让你老弟白忙了一阵,可还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摸到。”

  独醉生见他听得出神,也得意的继续说道:“曹一江父子早年的海上名头,的确颇有一点作用,所以岛主先前是想将他们不择手段地拢络过来。

  可是跟你老弟一比,他们差得太多了,干脆藉此恩将他们放了,也正好抢过你老弟一个要求的权利,此一为二鸟之计,不可谓之不妙。”

  欧阳子陵听到这儿,不禁愤然作色道:“那么你的意思倒底要我怎么办呢!”

  独醉生眼珠一转道:“老弟,你别忙,听我慢慢的道来,岛主既然挟持紫贝不与,当然是想以此要胁你跟他共襄大举呀。

  紫贝虽然宝贵,他还是会给你的,可是你必须先答允他的条件,纠合中原武林人士以及各门派的好汉助他攘夺王位,有着那么大助力,这件事当然是易如反掌,到时候你可是开国功勋,少不得裂土分疆,位极人臣,衣朱带紫了……”

  欧阳子陵脸上勃然色变,摇手道:“先生别在说下去,我辈行侠仗义,视功名富贵如草芥,此事断不可为,欧阳子陵可不要紫贝,也不能答应这种条件。”

  独醉生冷冷的追问道:“那么你是存心不顾那么多人的性命,忍心看他们毒发身死了,是么?”

  欧阳子陵为难的低下了头,独醉生呷呷冷笑地望着他。

  片刻之后,少年侠士凛然地抬头道:“死生有命,我不能将那些人治好后,再陷他们于不义,明天我就告辞回去。

  先上天山找到七毒天王拚斗,偌能获胜,我就带着他的头回到点苍去送那批朋友回去,后事俱妥,我再自刎以谢知己,明天我也不见岛主了,就烦先生代为告诉一声!”

  说完回头就走,被独醉生一把拖住了。

  欧阳子陵朗眉一扬道:“先生莫非想强留在下么?”

  青莲心功发出,周身自然地逼出一层劲气,振开独醉生的手指,独醉生想不到欧阳子陵已有顾念却敌的功力。

  独醉生又惊又急地喊道:“老弟,等一下,再听我几句话!”

  欧阳子陵闻声站住道:“先生要是再替岛主作说客,请恕在下不恭陪了!”

  独醉生笑笑道:“老弟肝胆照人,样样都好,就是年纪大轻,遇事急躁,这毛病可先万万不行。”

  接着又放低声音道:“你已通读九书,颇治杂学,医卜星相,无所不能,拳棒刀枪,莫不熟精。”

  欧阳子陵见他称兄道弟,款待亲热,先批评自己冒险,又吹嘘胸中学问技艺,一时弄不清他在搞什么鬼,也只好让他说下去。

  独醉生却将嗓子压得更低道:“我在这岛上是另有用意的……那个告诉你也不妨,紫贝,骑鲸客把它视同拱璧,藏在极严密之处,从无第二人知晓。

  今夜的谈话只有你知我知,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夜已深了,我该回去了。”

  独醉生轻轻拍拍他的一肩膀,一掠身就走了。

  独醉生的最后这番话,欧阳子陵感觉到非常意外,因此反而愕在那儿,半晌都没动弹,突而人影一闪,来到欧阳子陵身边。

  欧阳子陵心头一惊,劈出了一掌,那人也举掌相迎,想是功力略逊,闷哼一声道:“老弟,是我!”

  原来是独醉生去而复返,欧阳子陵苍猝中出手,用的是十成功力,见独醉生居然能硬接,倒是有点愕然了。

  想不到独醉生比他的惊异心还大:“老弟,真了不起,你是怎么练的,愚兄要是差点劲,这一条命呜呼哀哉了。”

  欧阳子陵自己差点误伤了人家,心里十分抱歉,正想开口说两句道歉的话,独醉生已压低了嗓子,在他的耳旁说:“老弟,我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回来告诉你的,愚兄以前曾经给骑鲸客引见了几个扶桑的剑士,谁知道他因人成事太急,对那几个倭人敬礼有加,比对我还亲信呢!

  明天他恐怕会唆使他们跟你挑战的,扶桑剑法别成一派,颇有几下煞着,方才我在林中所练的几招,就是跟他们学的,那几手攻势凶厉,我一时还没想到破解之法。

  明天你要小心点,最好不要大贴近,用轻身工夫游斗,等他疲倦了再设法挫败他们,我真不愿意你这本国第一高手吃了他们的亏,这一仗关系我们华夏令誉,你可大意不得。”

  独醉生说这番话时,语调非常诚恳,使欧阳子陵倒是十分感动,不自而然地对面前这个怪人,产生了不少亲近的感觉。

  所以他激动地道:“谢谢兄长关心,扶桑剑招传自我国的,唐代倭国曾派了不少士子留学长安,不但学文,而且也学了很多武事。天下武学本来就源出一宗,他们再厉害,小弟也有应付之道,到时必定不致令兄长失望的。”

  独醉生见他已改口称自己为兄长,显然十分开心,再见他说得那么轻松,心中虽不敢全信,可是他接过老兄弟一掌,知道就凭功力,这位年轻高手必定吃不了亏,遂放心叮嘱两句珍重,这才真正的告别走了。

  欧阳子陵目送他的身形在林畔消失,心中也摸不清是什么味道,面对这一个行为乖张莫测的怪人,的确感到无限迷惘。

  照于钧的说法,他应该是骑鲸客的心腹,然而听他对自己谈话的口气,却又不十分正确,他们两个人都不像在说谎,他应该相信谁呢?

  少年侠士一个人静静地思索良久,依旧找不出一丝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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