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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文姜道:“老百姓不怕苦,只怕苛政暴敛,伯公和伯夫人跟大家一样的吃苦,大家也就没有怨言了。”

  文姜道:“可是生活一直苦下去,究竟不是办法呀!”

  “那当然。但伯公许诺过大家,这只是一个时期,大家要咬紧牙关过去,等到我们的实力壮大了,生活就能改善了,那时我们可以迁到富庶的地方,没有灾患,也不必再缴巨额的钱粮给那些大户领主……”

  “喔!河东还要缴纳钱粮吗?”

  “是的,要缴晋城的赵侯,目前是襄子居政,他是嫡出大宗,是赵国的领主,每个地方都受他的保护。”

  “但是河东的实力很强,足够保护自己了。”

  “可惜还不强,不能够把襄子并吞过来,所以大家只好忍耐,等到有一天,我们的力量足够驱走襄子,拥有赵国的天下时,就轮到别人向我们纳税了。”

  “这是智伯给大家的希望吗?”

  “是的,这是伯公给大家描绘的远景,我们都相信那一天会来临的,所以不在乎现在吃点苦。”

  文姜道:“谢谢你,依奴,我总算明白了,你们去休息吧,我这儿不要你们侍候。”

  “那可不行。婢子们是奉命出来侍候夫人的,若是夫人知道了我们偷懒,会责骂我们的。”

  “没有关系,是我要你们去休息的。我跟先生还有一些话要谈。你们不必侍候了。”

  雪娘跟依奴十分乖巧,知道文姜跟豫让有话要谈,不想被她们听见,忙行礼退。

  文姜铺好了被褥,让豫让宽衣躺下,她跪在一边,为他按摩双手,一面道:“郎君,你看智怕这个人如何?”

  “很好。知人善用,有雄心,也很谦虚。”

  “我倒觉得他心机太重,有点矫揉做作。”

  “这倒不能这么说,他待人是很诚恳的。”

  “待人是很诚恳,但是他以伯爵的身份,不必要去做那些粗工,那就显得虚伪做作了。今人尽职,爱民,应在各尽其分,他是百姓的牧者,治好人民就行了,用不到那么劳苦自己。”

  “他不是故意作为给人看的,他是求心之所安,他并非不能生活过好一点,只是他自己不忍心,他拿粗犷的食物,勤劳工作来策励自己,这是无可非议的。”

  “我总觉得这太不真实了,像是故意做给人看的。”

  “不是!你记得我们刚到时,他正在进食吗?他的嘴上还带着一些碎屑,那是高粱粒子。可见他吃的粗粮不是做给我们看的。”

  “可是庆筵时,他跟伯夫人都吃得很多。”

  “这正足以证明他们平时吃得很苦,所以遇有好菜,忍不住就多吃了。我注意看了,他们吃得最多的是肥肉,这是粗犷食物吃多了,才会如此,若是他们平时都是吃的鱼肉,便不会有这么好的胃口了。”

  文姜道:“还是郎君观察仔细,妾身毕竟不如。”

  豫让道:“但是你观察得也不错,至少他是有点在做作,他究竟是个领袖牧民的贵族,民之疾苦不可不知,但那样子的做法,给人总有一点不实之感。”

  “是啊!我就有这个感觉,我认为他做得过份了。”

  “倒也不过份,他要争取的是人心归向,而且那是一大批朴素无辜的农民,思想单纯头脑简单,道理说不通,只有用事实使他们心向过来,那是唯一的方法。”

  “郎君,他是懂得用人,也善于收服人心,像他对王飞虎,只几句话,就把王飞虎的心收了过来。”

  “对你我还不是一样?我的人还没有到,他已经把聘娶的金子送给了范中行,虽然少一点,却的确是他仅有的了,假如他有十万两,他也会不吝啬的拿出来。”

  “偌大的河东,仅只有千两黄金,倒是难以叫人相信。”

  “不难相信。因为他还要养活一万多的军队。军士的生活待遇很好,家中尚可免赋,少了一万多个壮丁耕作,多了万余个大汉食用,他的钱的确很紧,因此他拿出一千镒来娶,比范中行的万金尤重。”

  文姜笑道:“他既然没钱了,为什么还要花那种冤枉钱呢?范中行绝不会为此而满足的。”

  “当然,范中行舍得以万金来觅你回去,自然不会把这千金看在眼中。但是这表示了智伯以全力支持我们。要范中行公开承认放弃你,否则就是跟他智伯过不去了。范中行会吃这一套的。”

  文姜道:“不,老范会迫于势而罢手。智伯可以不花一钱而达到目的,他又干嘛要花呢?千镒黄金也不是一个小数字。”

  “那是花在我身上的,范邑的使者已到,我却没见踪影,他以为我真的带着你私奔了,所以才花下了这笔钱,目的在叫我出头,因为他知道我是不会欠人债的。”

  “他的心机还是很深”

  “当然了,他雄心勃勃,不甘屈居河东一地,他的一切作为,都在为未来作本,这样的一个人,怎会无心机呢?”

  文姜默然片刻才道:“他对我们的礼遇之隆,也超过了所有的人,由此观之,他求之于我们的必奢。”

  “这还用说吗?智伯不是个随便花钱的人,河东也不是一个有钱的地方,他花费每一个钱,都有代价的。”

  “他对我们所要求的是什么代价呢?”

  “不知道,但不管他要什么,我都已经准备把整个人,整个生命都交给他了。”

  “郎君,”文姜道:“你考虑过了?值得吗?”

  “值得。”豫让道:“在我的一生中,从来没有一个人肯花这么高的代价来雇用我,为此,我也值得以死相报了。”

  文姜不解地道:“郎君,你说智伯只是雇用你?”

  “是的,智伯的食邑得之于赵,位不及侯,无以设朝,不能以公卿为辅佐,也无由请到天子的禅封,他的斗客都是他私人雇用的。”

  “可是郎君并没有受取他的代价呀!”

  “在这儿衣食供奉不逊王侯,根本就无须用钱,智伯自奉虽俭,对门中的客卿却十分礼遇,而且绝不小气,只不过他还付出代价给我的,那代价十分昂贵,不是金钱可以计价的。”

  “那是什么呢?”

  “是他自己。他冒死闯入许远的大营助我突围,他待我如上宾,视我如手足,这些代价超出了金玉珠宝。”

  文姜默然道:“受之厚则报之隆,看来我们只有拿一辈子去报答他了?”

  “是的,他以自己为代价,我也只有以自己来报答他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契约,也没谈过条件;但我们都知道,这份默契是无须以言语来说明的!”

  文姜又想了一下:“智伯的确是个很精于算计的人,他没有说要你做什么,事实上却是要你做任何的事。”

  “不错,他提出任何一个请求,我都无法拒绝,不过他也不会轻易地提出要求。”

  “当他提出时,一定是件十分困难的事,寻常人绝对无法完成!”

  “是的……而且那必然也是十分危险的事,我就是拼了一死,恐怕也无法保证必能完成。”

  文姜叹道:“这么说来,他等于是买下了你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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