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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是的,因为他付出的代价也是他的生命。他到许远大军中去时,明知是十分危险的,在此之前他没有见过我,但他仍然冒险去了,正因为他先付了代价,使得我没有还价的余地了。”

  文姜默然。

  豫让又道:“娘子,我知道你跟我说这些的意思,所以我也对你解释明白,智伯是个贵族,他没有江湖游侠间所具有的道义,他们讲究的是利害,他之所以如此拉拢我,只是为了要利用我。”

  文姜笑了道:“郎君知道就好,我只耽心你是为道义所拘,那就太勉强了。”

  “平民与贵族之间,不可能有道义的,智伯与范中行其实是一类的人,只不过智伯比范中行高明而已。”

  文姜一声长叹道:“智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用到你,也不知道如何地去用你。”

  “时间不知道,但性质却可以想像得到,他要我当刺客,行刺的对象多半是赵襄子,因为智伯的雄心是拥有赵氏的天下,襄子却是赵侯的正统继承人,襄子不除,智伯始终只能屈居河东。”

  文姜道:“这一去不管成与不成,你都很难回来了。”

  “嗯!是的,赵襄子不比许远。他所居的晋城宫中防备森严,高手如云,生还的机会极少。”

  “你得手的机会大不大呢?”

  豫让一笑道:“那倒有一半的可能!”

  “赵襄子是一国之君侯,你居然能有五分的把握刺杀他?”

  “是的!我的剑术究竟是下过一番苦练的,再者我有必死之心去从事,机会就大得多,一个剑手如果能不以自己的生死而去刺杀一个人时,很少会失败的。”

  文姜想了一下道:“依朝律,杀诸侯者族灭。”

  “是的!我知道有这条律令,不过我的家道已经衰微,族中已经没有人了,唯一受到牵连的就是你了。”

  “别耽心我,从决定嫁你之日开始,我已经决定了,你生,我也活着;你死,我相伴于泉下。”

  豫让吻了她一下:“我们也不能有孩子。”

  “我知道,你也可以放心,我不会有孩子的,从小我就生了一种病,不能生育。”

  “文姜,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所以我才选定了一个剑手作为我终身的归宿,因此我不会使你有所顾虑。”

  豫让一把抱了她起来,大笑道:“文姜,那太好了,我可以放心地,好好地爱你,我们成婚已有两个月,我一直推说创伤未愈,不敢接近你,就是耽心这个。”

  “郎君,你真傻,你既然娶了我,却又不接近我,那怎么可能呢?难道说我今天不告诉你,你也永远不近我吗?”

  “那当然不是,但是我会想个法子先安顿好你,然后再去爱你,那当然要等来到此地后,看情形再说,现在却不必等了。”

  文姜温婉地偎着他,接受他的爱抚,这两个人间奇男奇女,终于真正地结合了。

  他们双方都很贪婪,一度又一度地缠绵,似乎没有休止的时候,因为他们也都知道,一个剑手的生命如同一颗天际的流星,是极其短促。那美丽的光芒一闪后,便永远地消逝了,趁他们还活着,他们要尽情地享受生命。

  但是他们的估计也有了错误,智伯对他们的尊敬丝毫无减,却并没有央求他们去做什么。他每天都会来看看他们,有时也陪他们一起跑跑马,或是入山射虎打猎。

  在打猎时,各人是分别计获的,智伯所获往往比他们夫妇加起来都要多,证明智伯的射技很高。

  遇有庆典,豫让夫妇的座位,一定是最受尊重的,甚至于河东的百姓父老们,也是对豫让夫妇尊敬异常。

  如是过了半年,豫让实在忍不住了,自动去向智伯提出了一询问:“伯公,这半年来备受盛待,却未曾出过半点力,这使豫让很不安,豫让可不是来享福的。”

  “先生,你别心急,马上就有事情来麻烦你了,而且先生会很忙,那时先生就不大有空了,故而在半年中我尽量不来麻烦先生。”

  豫让喔了一声道:“但不知是什么事情?”

  智伯笑道:“这事对别人尚是秘密,但是绝对不能瞒先生的。先生知道,我荀瑶不想以此河东为满足,同时更答应过河东的父老,要改善他们的生活,这可不能骗人的,而河东地瘠,物产不丰,要想改变生活,势非要向外求拓展不可,因此荀瑶的第一个目标是谋取赵国之地。”

  豫让不置可否,智伯又道:“襄子虽为赵国正统,但他并不是赵侯亲出,而是以侄子入继的,依宗法祖言,大家俱是小宗,我却比他长一辈,比他更够资格。”

  豫让道:“伯公必也知道,封建宗法,定于朝廷,而今天子失势,诸国各自为政,王权不张,那已经不足为法了,而今是以实力为主。”

  智伯笑道:“先生能见于此,我倒是不必再多解说了,但我也是向先生表明了我是师出有名,这一点非常重要,师直为壮,曲为老。”

  “豫让不想与闻太多,只想知道伯公要我做什么。”

  “我由河东子弟中,挑选了两千名精壮子弟,身手也特别矫捷,想请先生教练率领他们。”

  这个请求使豫让大感意外地道:“伯公,你是要把他们都训成剑客?”

  “这个倒不敢奢望。我知道一个剑客的养成,不是旦夕间事,至少也要三五载的苦练,我没有这么长的时间去慢慢造就他们。我只要他们能习得一点近身肉搏之术,渡河夺城时,能够不假云梯木筏……”

  豫让道:“这倒是可以的,但是训练他们干什么呢?”

  智伯道:“我如果要同晋城用兵,势非要渡过重重坚关不可,我的兵少,粮草后备不多,利于速战,对方如闭城坚守,我就拖不下去了,因此必须要出奇致胜。”

  “伯公要用他们来拔坚攻城?”

  智伯摇头叹道:“不,那样牺牲太大,我河东子弟不能轻受巨大损失的。我用他们来奇袭拔城,趁着黑夜,潜入敌城,尽量减少伤亡。”

  豫让想了道:“可以,但是我不能保证这两千人都有那样的能力,那要看各人的禀赋、内潜、体质、智慧等各种条件而取决,而且也要一段时间。”

  “这当然,那两千人我是请王飞虎壮士先作初步的挑选工作,最后还是要由先生来决定。”

  “喔!王飞虎处理这方面的事务是专才,经过他选的人,大概总不会错的,人呢?”

  “已选就月余,由王壮士带着他们作初步根基的训练,他说这些工作他可以胜任,就不必麻烦先生了。”

  “这倒是真情,在范邑,我也是作深入的精战教授,初步训练都是由他担任的。”

  “正因为有那些前例,所以我就请他先辛苦了,兔得来扰乱贤伉俪的燕居。”

  “伯公太体恤我们了,闲居无所事事,那才是最令人厌烦的呢,我早就请求伯公赏点事情做做了。”

  智伯忙道:“豫先生这一说,荀瑶就不敢当了。我绝不是一个独占的人,苟能得遂吾志,异日富贵,定与先生共有之。”

  豫让哈哈大笑道:“伯公,你若是有这个意思,不是抬举豫让,而是在磨难我了。豫让不过一介武夫,出身于草莽之间,生无食肉之相,亦无飞黄之命。”

  “先生不必太谦,将相无种,男儿贵在自强,像我赵氏之先祖,也是出身行伍为先晋之家臣。”

  豫让道:“伯公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自愧出身平民,怕登不上贵族之途,而是我不感兴趣,我是个剑客,我只想在这一生中,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能在一夕之间,使我名扬天下!”

  “先生已经是名扬天下的剑术名家了。”

  “我要扬的不是这种名,而是指我的作为要能惊天地,千百年后,犹能活在后人口传简册之中!”

  智伯肃然起敬道:“先生的志向果然不同于常人,荀瑶虽是平庸之身,也不自甘菲薄,我的生活很朴素,也已养成习惯于淡泊,再说,我要图口腹之欲,也是极其简单的事,我若是只求平平安安的过这一生,我可以享受逾过帝王,富贵对我,也没有一点的引诱了。我所追求的,跟先生一样,也是不朽的功业,所以我才找题目来难自己。”

  豫让暗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所求,跟智伯完全不同。即使是同样求名垂朽,目的、手段、途径也不一样,但是他不想去解说,因为智伯正在高兴头上,他因为与豫让志愿相同,更为起劲了,滔滔不绝地向豫让陈述他为雄天下而作的计划与准备。

  一直等他说得告一段落,豫让才道:“伯公,豫让同意夺天下必先围赵,但不同意赵必须假之征伐,太费时耗事,有个最简捷的方法,你为什么不用呢?”

  智伯道:“先生请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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