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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三


  李益对于此一现象,本来并不惊奇。

  可是他马上就发现自己泛起了“厌恶”和“恐惧”的情绪,但这等情绪,却不是因吴丁香发生的。

  相反的,他被这等奇异的情绪压迫之下,特别觉得需要吴丁香的慰藉,因此他伸出手臂,把她抱住。

  李益拥抱住吴丁香之时,脑中已想到,她可能也是因为生出这等情绪,才会向自己靠贴过来的。

  不管怎样,他这刻是真真正正的,把这个美丽动人,而又善解人意的女性,拥抱在怀中了。

  这一点,使他感到异常的安慰。

  他一点也不明白,为何一个人会突然生出“厌恶”之感,因而渴望从别的安慰中,求得解脱的?

  吴丁香依偎在他怀中,好象驯服的小猫一般。李益不觉激起了热情,低下头去,吻在她的唇上。

  此时天色甚是黑暗,他们虽然靠贴在一起,但也不过依稀辨认得出面庞轮廓而已。

  当然这是指李益而言,吴丁香武功精妙,修习过夜眼功夫,自然能把对方瞧得清清楚楚。

  她晓得在黑暗中窥伺的那人,亦必能看见,正因如此,她必须装出跟普通女人一般:“看就让他看吧!”

  她心中想,一面享受着这热吻的滋味。

  过了一阵,李益惊觉地抬起头,道:“啊呀!咱们停在大路上,路人碰见多不好意思。”

  吴丁香娇慵地唔了一声,道:“那么决到庄子里去吧!”

  李益深呼吸一下,发现自己刚才那种“厌恶”之感,已经消失了。当下拿起缰绳,道:“好,那么我们快点到庄子去,这儿又黑又冷,实在不是滋味……”

  他不晓得在暗中窥伺之人,还在不在,是以用肘顶了吴丁香一下。

  吴丁香已经看见在马匹前寻丈之处,站着一个人。虽然面貌看不真切,但那是一个男人,却无疑问。

  这人居然屹立在路中心,可见得他已有意拦阻马车前进。

  因此,她迅快地回想自己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句话,看看究竟是那里露出了马脚,致使此人决心拦阻去路。

  对方的心意,想来必是打算查个明白。

  李益驱车前行走了七八尺,马车然停住。

  他没瞧见有人抓住马口嚼环,是以惊怪地道:“奇了,这牲口怎么啦?”

  说时,拿起鞭子,抖松了鞭身向前一挥一收,鞭梢在这空气中急速地吞吐,发出撕裂什么似的响声。

  马匹仍然不动,吴丁香吃惊地道:“怎么啦?”

  李益道:“我也不知道,或者是路上有个大坑……”

  吴丁香真怕他过去查看时,被那个神秘的夜行人杀死,是以一把揪住他,不让他动弹,口中道:“那怎么办呢?”

  李益道:“我点上灯笼到路上照照看。”

  吴丁香道:“不,我们干脆在这儿等一等,到天亮之时,自然看得见了。”

  李益也知道她乃是叫自己不离开她身边之意,当下故意道:“你怕什么?这条路一向干净得很。”

  他这话别人一听而知是说到“鬼”上面去了,相传夜行之人,往往有“鬼挡壁”之说,转了一整夜,累得人仰马翻,到鸡鸣之时,还是离原地没有好远。这是出夜门之人,最怕的事情了。

  吴丁香忙道:“别说啦!别说啦!我们等到天亮,又有何妨?”

  李益笑道:“宜阳城中,谁不知我李大公子是博学豁达之人,如果我也怕鬼,传了出去,一定被人耻笑……”

  吴丁香道:“你稍等一下总可以吧?”

  李益道:“好吧,咱们目下神智清明,可见得不会有什么事。天下间尽有无数可怕的传说,但究竟有没有一个传说是真的?我认为很有问题。”

  马车前面传来—个人的声音,道:“李大公子这话很有道理,鄙人深感佩服。”

  此人的话声,显示出他并不年老,同时又不是一味只知道好勇斗狠的武林人。

  不过有一点奇怪的,便是他的声音似乎没有一点生气,好象是个万念俱灰之人说的一般。

  但如若他当真已万念俱灰,则何以又半夜在此,拦截这辆马车?

  李益讶道:“是那一位在说话?”

  那人应道:“江湖流浪之客,说出姓名,只怕污公子尊耳。”

  李益和吴丁香都齐齐心头大震,暗忖莫非这人就是浪子彭春深。

  要知以彭春深的道行,改变口音,变换形相,都是易如反掌之事。是以吴丁香听不出是谁,并不稀奇。

  此处,吴丁香由于一心一意在防范洛川派之人,反而把彭春深给疏忽了。其实彭春深反而随时随地都会出现。

  若然是彭春深,这麻烦就大了。

  假如彭春深定要杀死李益,则她如何是好?是与他拼个死活呢?抑是任得他向李益施毒手?

  李益虽然想到可能是彭春深,但他倒没有考虑得太多,只感到不大好意思而已。

  他道:“尊驾见示姓名的话,小弟也便于称呼,是也不是?”

  马前的人道:“好吧,李公子不妨以张君相称。”

  李益道:“张君可是独个儿在路上?”

  张君道:“是的。”

  李益道:“路上风寒露重,张君为何屹立当途?”

  张君道:“世上许多事情,说也说不清楚的。”

  李益狐疑道:“难道说张君是特地在这儿,等侯小弟经过的么?”

  张君道:“也可以这么说。”

  他竟不往下解释,令人感到又可怕又渴想知道。

  李益道:“现下小弟已经到达,张君有何见教?”

  张君没有开口,李益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敢问张兄有何见教?”

  这一回他才回声道:“我不知道。”

  李益道:“那么张君可肯让一让路?”

  张君道:“不行。”

  李益楞住了,他读书再多,也没听说过世上会有这种奇怪的事。而且情势之迷乱尴尬,亦都人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他转头看看吴丁香,希望她说一句话。

  但吴丁香缄口不语,似乎决定任得他独自去处理这个局势。

  李益沉吟忖想了一下,道:“小弟如果驱马闯去,只怕张君你会受到惊吓……”

  张君谈淡道:“那你就试一试看。”

  李益耸耸肩,道:“莫非张君打算在这儿耗到天亮么?”

  张君道:“当然不啦!”

  李益当真被他弄得迷迷糊糊了,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张君默然不睬,过了好久。

  李益道:“张君,你为什么跟小弟过不去?我们以前见过么?”

  张君道:“没有。”

  李益道:“那么你一定跟这位赵姑娘认识了?”

  张君道:“也不认识。”

  李益道:“你还没见到她的面孔,怎么不认识?”

  张君道:“笑话,我看她正如她看我一般,大家都瞧得清清楚楚,肚中雪亮。”

  李益道:“如果你们互相看得见,那么至少也有些旁的牵扯了?”

  张君断然道:“我跟你说过,我绝对不认识她,这一辈子,还是头一遭遇见她。”

  李益想道:“如果他是彭春深,自然不可能这样说。因为他根本用不着否认与她的关系……”

  他的心头略宽,脑筋马上活起来,迅即问道:“既然你末见过赵姑娘,那么一定是别人与她认识,托你来此,拦截我们?对不对?”

  张君道:“也不是。”

  他停歇了一下,忽然不耐烦地道:“李公子,你别问东问西行不行?”

  李益道:“假如张君处于我的地位,你能不问么?”

  张君道:“我不知道,也许我能够不问。”

  李益顿时大为愤慨,提高了声音,道:“这是可能的么?”

  张君淡淡道:“为什么不可能?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想得出麻烦从何而生,那须喋喋不休的问个不停?”

  李益被他轻轻一语,击中了要害,但觉自尊心大为受损。然而他一点反击力也没有,人家说的话,完全当他是才智过人之士。

  因此,除非他承认自己是低能之人,不然的话,就不能否认对方的指责了。

  吴丁香到了这刻,可就不能不答腔了。

  她柔声道:“公子,这个麻烦,一定出在我身上。”

  李益叹口气,道:“我知道,但我总希望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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