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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二


  寒木道:“趣味本身并不是罪恶,也没有过错。而老衲说话的对象,是你们而不是其他僧侣,是以措词和含意,须得有点分别。”

  吴丁香道:“大师转来转去都说得通,这且不必多辩,我们相信大师今晚决不是来与我们争辩这些问题的,是也不是?”

  寒木道:“是的,老衲想劝你们,千万不可坠入俗海。假如吴姑娘竟是罗敷有夫之人,那就更将牵涉到名节的问题了。”

  吴丁香道:“我没有丈夫。”

  寒木道:“你应是已婚的妇人,既然没有丈夫,而不是寡妇之相,那么情形一定更加复杂了。李益若然纳了你,恐怕会有杀身之祸。”

  吴李都愣住了,作声不得。直到这刻,他们才发觉到这位老僧,并不是一本正经的向他们说教。

  从他一语就指出了可能的后患这一点看来,他不但人生经验丰富无比,同时无疑也是智慧广大的得道高憎。

  寒木沉默了一会,才又道:“据我所知,李益乃是儒雅规矩的读书人,不是他没有俗念,而他的天性和学力,都能使他把精力寄在高尚风雅的趣味上,所以自然而然的与庸俗爱欲疏远。”

  他的目光转到吴丁香面上,又道:“你的出现,显然是很奇怪,很突然之事,你也不是普通的女人。因此,老衲特地问你一声,你这样做法,对良心可会有愧疚么?”

  吴丁香幽幽叹一声,道:“如果一定要严格的追究,我的失德,已是很明显不过的了。”

  她突然想起了彭春深和高青云,这两个男人,都会令她倾心爱慕。可是结果都为了某些原故而分手。

  现在这个俊逸多情的公子,似乎又将因这老和尚的作梗,因而离她而去。

  她暗自问道:“为什么我如此命苦?我自从嫁给姚文泰之后,就没有起过不轨的邪念。可是他迫得我没有法子,只好离开他……”

  房中气氛似乎变得十分严肃,李益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过了一阵,吴丁香又叹息一声,道:“李公子,看来妾身最好还是削去三千烦恼,遁入空门的好。”

  李益吃一惊,道:“你说什么?”

  吴丁香道:“你瞧,我现下该怎么办呢?”

  老和尚淡淡的笑一下,道:“你们最好认真的谈一下。”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本书卷,披阅起来。

  他阅着的是一部不知何人的诗卷,口中还发出低低的吟声。

  李益和吴丁香瞅住老和尚,一时之间也不知从何说起的好。

  寒木低头看书,虽然似是十分入神。可是李益和吴丁香,都因为他的在座,而有些话不便出口谈论。

  事实上他们之间,若是要谈论何所适从的问题,纵然无别人在座,也不容易谈论。

  这是人类的一大悲哀,人与人之间,由于性情、才智、经验、趣味等等不同,因而对每一件事,反应亦不同。

  因此,但凡是喜欢为别人着想,则虽然是一件简单之事,到了面对商谈之时,往往感到很难开口。

  “你们难道已心心相印,一切落在不言中了么?”

  李吴二人都微微摇头,寒木道:“如此大好,老袖只不过给你们一个沉思冥索的机会,而你们马上就发现了许多问题,深深不了解对方的地方太多了,所以没有法子开口谈论……”

  李益道:“胡伯伯可是向我们说机锋语么?”

  寒木道:“不是,不是,老衲只是尽一点力,使你们找出蔽锢而已。”

  他停了一下,又道:“要知你们早先觉得很契合,好象简直可以论及婚嫁似的,原因是你们只被对方的表面所吸引。一个人的相貌、才情、谈吐、风度等等,皆属外表之物,加上男女之间,天生便有互吸之力,便使得你们感到契合投缘了。”

  吴丁香轻轻道:“也许我们是一见钟情,大师敢是认为世间没有这回事么?”

  寒木道:“谁说没有?但你们这番深思冥索的功夫,正是求证你们究竟有没有一见钟情的大好机会。”

  李益道:“胡伯伯说来说去,不外是要小侄与吴姑娘分开,以免误人误己,是也不是?”

  寒木道:“你们都不是参惮的材料,老衲这般撕提,你们尚不了悟,可堪浩叹。”

  李益道:“小侄如果是材料,早就被伯伯渡化去了,现下还望指示了玄机,不要参话头了。”

  寒木道:“好,老衲这就直说。你们的离与合,定须考虑到各方面,不可被情欲和外表上的吸引力而结合,以免既贻害本身,又累及父母。”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在你们未能彼此了解之前,如若结合,便是苟合。若然经过考虑,并且安排妥当,这等结合,才属正当。”

  李益道:“小侄一定谨遵胡伯伯的诲示。”

  吴丁香也很诚恳地向老和尚道谢。

  她心中知道,这位得道高僧,曾经对她暗示过,必须把阻隔于她与李益之间的人,妥为解决,方可结合。

  这便是他何以刚才低头看书,而不离开房间,让他们商谈之故了。

  这一夜在城内的吴家,也没有事故发生。

  被安排到陈宅去作钓饵的春菊,看过她姊姊,回到吴家,并没有受到高青云这路人马的盘问,以免此事留下任何印象。

  整座宜阳城几乎都在高青云这一路人马的监视中,只要陆鸣宇踏出陈家一步,他们便会马上接到讯号,向吴家聚集包围。

  但这一夜安静地渡过了,无疑是因为陆鸣宇没有到春菊姊姊的房间,所以也没有看见春菊已破去蛊术的事。

  第二天的日间,凡是参与本案之人,几乎都是在睡觉,养精蓄锐,以便准备应付另一个漫长紧张的黑夜。

  到了晚间,李益又把妹子送到吴家,换了吴丁香,便驱车出城。

  这一回他们不但已经熟络了,同时又因为昨夜的谈话,彼此间有了一种微妙的关系,在双方的感觉中,他们已不是普通朋友。

  在路上他们的话题,已经有了默契,反正不离男女关系,就不成问题。

  因此,他们初时还谈了一些各自的嗜好,之后,李益把话题转到他们自家身上。

  他道:“阿香,我始终觉得你很了不起,我在你面前,往往有自惭形秽之感。”

  吴丁香道:“唉!我已经是残花败柳之身,配不上你才是真的。”

  李益道:“你这个说法,一般的俗人,也许认为很对。但我岂能也用这种庸俗的眼光来看这件事呢!”

  吴丁香道:“假如我们终于分手的话,我一定永远忘不了你这些话。”

  李益叹一口气,道:“分手,唉!这是多么可怕的字眼啊!”

  吴丁香道:“我可不是想离开你,你别误会才好。”

  李益沉默了一阵,突然微带兴奋地道:“这样好不好,我设法求个一官半职,咱们一块儿离开此地。这样,你就可以公然的成为我的夫人了。”

  吴丁香道:“游宦生涯你过得惯么?”

  李益道:“那有什么过不惯的?”

  吴丁香道:“我只愿做你的滕妾,跟随着你到任所居住,我这一辈子也就满足啦!”

  李益道:“不,你岂可屈充滕妾?”

  吴丁香道:“我的话实是出自真心,你理应由父母作主,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这样别人也就没有法子讲闲话了。”

  李益虽然晓得这是千妥万妥的法子,可是他深心中,的的确确认为吴丁香肯嫁给他,已经是有点委屈了,何况充作滕妾,那更不必说了。

  因比他坚持道:“不,我一定要娶你为妻,我相信我能说服双亲。至于这儿的亲友们,反正咱们不回来,他们看不见,永远不知你是谁……”

  吴丁香突然轻轻摇他一下,道:“你何必这么固执呢?你自家也知道,这事一定会被堂上双亲反对。”

  她摇这一下,李益已知道她已发现有人跟踪窃听,顿时心跳加速,大为紧张起来。

  他生怕自己一开口,声调有异,被窃听之人发觉,所以干脆不作声,让她说话。

  在黑暗中,吴丁香的娇躯,忽然靠贴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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